翌日。
我在爹起床前就出了門,頂著兩個黑眼圈,哈欠連天,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是疲憊不堪,滿臉的倦容,可我顧不上那許多,如風被關(guān)數(shù)日生死未卜,如今紀昀又遭牢獄之災(zāi),叫我怎生睡得了安穩(wěn)覺。
我心中著急,腳下的步子也飛快,來到圓明園的時候天似乎才放亮。這次桂公公沒有再攔下我,相反,態(tài)度還極為的恭順。御書房內(nèi),皇上正端坐御案前奮筆疾書,見我進來,他擱下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見狀,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只能甜甜地笑著,一時之間也不知從何說起,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凝滯。
我跪下向皇兄請安后,他僅僅瞟了我一眼便沒有再理會我,自顧自地看起了折子,他不叫起我是絕對不敢自行起身的。我自幼生長在民間,對宮廷禮儀原本十分的陌生,可現(xiàn)在動不動就是又跪又拜,我雖然對此深惡痛絕,但也沒辦法不去遵從,那高高在上的人,不僅是我的兄長,更是一國之君,他掌控了天下人的生殺大權(quán),包括如風和紀昀。
良久他才抬頭,我早已跪得膝蓋發(fā)麻,腳踝僵硬,聽到他那聲“起來吧”,猶如天籟之音。
“昨天你來是為穆如風求情,今天呢?又是為了誰?紀昀嗎?”皇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他中正平和的聲音聽在我的耳中,卻帶著絲絲涼意。
我又再度跪下,我來此確實是為了求情,可如今我已擯棄了這個念頭。照現(xiàn)在的情形看,我即便巧舌如簧也是徒勞無功。我正視他,緩緩道:“不,皇兄您說錯了。我不是來做說客的,我只求與紀昀同罪?!?/p>
“你……”皇上手指著我,勃然變色,怕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句話從我嘴里說出是那般輕巧,又如釋重負。
一抹凄楚的笑顏劃過我的唇邊,紀昀這個傻子,以為自己攬下所有的事情,就是對我最好的保護,殊不知若是他有事,我這輩子又豈會過得安心。我乞求皇上判我與紀昀同罪,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賭他心中僅剩的兄妹之情。
“雅兒,朕給你個機會,你可以收回你剛才所說的話?!被市盅壑斜M現(xiàn)凌厲,我知道自己是在逼他作決定,可我已無退路。
“雅兒求皇上成全。”我跪著不動,言之鑿鑿,絲毫不動搖。
他朝我慢慢走來,行至我身旁又繞到我身后,我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然而胸腔里怦怦作響,手心起了一層薄汗。
靜默占有了御書房,壓抑得我險些透不過氣來。我壯著膽子偷偷抬眼看他,只見他緊繃著張臉,背負雙手來回踱著方步。我想開口說些什么,可又什么都不能說。
一聲長長的嘆息后沉寂終于被打破,皇兄大聲喚道:“來人。”
桂公公聞聲而入,皇上瞅了我一眼,冷冷道:“將沈卓雅押入大牢?!?/p>
“皇上不可啊!”說話的是桂公公,他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皇兄打斷:“小桂子,朕的家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我的身份桂公公一清二楚,他是怕皇兄氣急之下傷了我,今后又會后悔??苫噬暇褪腔噬?,一言九鼎,再者他雄才睿智,也早已盤算妥當,桂公公跟隨他多年又怎會犯下此等低級錯誤。
被皇上厲聲呵斥,桂公公立刻噤聲,但還是不時地用眼角瞥我,似乎是在朝我使眼色。我心底立時清明一片,桂公公對皇上的了解畢竟遠甚于我,他這樣做無非是希望我能低頭認錯,給皇上留足面子,又可以使他力挽狂瀾。
我倔犟地低著頭不說話,桂公公幾次打手勢做小動作,我也只作不懂。
皇上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終道:“把她押下去?!彼m是對著桂公公說話,目光卻落在我的身上,“朕成全你。”
聽到他這句狠話,我反倒是松了口氣,說不上是為了什么,只是覺著要是和紀昀、如風就這樣一同死了,也好過現(xiàn)在。
所謂深牢大獄,如果有可能,我想沒有人愿意進第二次,燭光忽明忽暗地映照著長長的曲折的廊檐,似乎怎么都走不完。我留心數(shù)了下,從第一道門進來大約經(jīng)過了七道門,每道門前都有重兵把守,即便有心劫獄,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稻草,還是擋不住重重涌上來的濕氣,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氣味,我以手掩鼻,厭惡至極。桂公公在我身邊輕聲道:“姑娘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