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下忍不住就笑出了聲,這和尚還挺有趣,罵人不帶臟字,拐著彎兒地戲弄人?!澳銈冊趺磳Φ模空f出來聽聽?!?/p>
秀山抓耳撓腮,扭捏了半天,輕聲說:“我們也想對個下聯(lián)來回敬他,可是實在是對不上,這才找五叔你來了?!?/p>
紀昀起身在屋中踱起了方步,忽轉身道:“你們這樣對他:一馬犁田,瞧老畜生怎樣出蹄!”我白了他一眼,這下聯(lián)也對得太損了。紀昀先前對侄子們疾言厲色,可碰上自家孩子挨罵,立刻就開始護短。
秀山他們如獲至寶地用筆記錄下來,得意揚揚地說道:“這下瞧那和尚還有什么好說的?!蔽因嚨叵肫鸺o昀曾在妙應寺的楹柱上書寫的對聯(lián):日照香爐,掃去凡心一點;爐寒火盡,須把意馬牢栓,暗喻“禿驢”二字。我嘴角微微上揚,紀昀莫非生來同和尚犯沖,否則怎么大小事情偏偏都與出家人為難。
竹汀和秀山哥幾個捧著猶散發(fā)著筆墨清香的宣紙,興奮地轉身就跑,琪兒落在了后頭,緊追了幾步又折了回來。他笑嘻嘻地指著我說道:“雅姐姐,你好漂亮,等我長大了你能不能做我的妻子?”
……我大窘,小鬼頭,乳臭未干,大言不慚,也不知害臊。我轉頭,眼角的余光瞥見琪兒對著紀昀眨了眨眼睛,似乎有與他一較高下之嫌。
紀昀笑著整個抱起了琪兒,把他往頭頂上扔去,邊丟邊說:“她可是你五叔未過門的媳婦兒,你也要來搶嗎?”
“五叔你太老了,雅姐姐嫁給你要吃虧的?!边@叔侄倆,還有完沒完。
紀昀摸摸琪兒的頭發(fā),一本正經地說道:“琪兒你今年八歲吧?!?/p>
他用力地點點頭,紀昀壞笑道:“你八歲的時候,你雅姐姐是十六歲,等你二十歲的時候她已經四十歲。你四十歲正當壯年的時候,她都八十了。你想不想娶一個老太婆做妻子?”
琪兒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他掰著手指算了又算,我險些笑岔氣,想想不服氣,平白被他說老了許多,還不能辯白。
琪兒從紀昀身上“撲通”一下跳了下來,穩(wěn)穩(wěn)著地,用手指在嘴上蹭了幾下后勉為其難地說道:“五叔你說得有道理,我就把雅姐姐讓給你了。”
他一溜煙地跑出門,轉眼就沒了蹤影。
“原來我有這么老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蔽野胝姘爰?,“照你這么說,等我三十二的時候,你四十歲,我六十四歲的時候,你豈不是已經八十歲了?!?/p>
紀昀笑著摸了摸鼻子,合上窗扇,適時轉了話題:“天涼了,你該多穿點?!?/p>
之前沒覺著什么,現(xiàn)在被他提及,頓覺手臂上、脖子上有絲絲的涼風直往里鉆,我雙手抱住肩膀,低低地回了句:“又是秋天了?!?/p>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彼圃谧匝宰哉Z,未幾,取了外衣來披在我肩頭,隨后默默地瞧了我好一會兒,從身后攬住我,卻一直沒有再說話,我也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而我不知怎的憶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瀟湘,數(shù)月未見,她是否風采依舊?忍痛與傅恒闊別三年,她內心的痛苦和煎熬并不在我之下。從前我們是情敵,如今也成不了朋友知己。瀟湘,我要你知道,我并不是敗在你手中,而是我自己甘愿退出。我自嘲地一笑,她同傅恒之間沒有利益沖突,不存在君臣之道與感情的悖逆,他們在一起會比我更輕松和自由。
紀昀扳正我的頭,在我額上飛快地印下一吻,我羞澀地垂下眼瞼,忽然就想到了在已被大火焚燒殆盡的小茅屋里,紀昀用血肉之軀為我擋下的那一刀,還有身負重傷之時還是不忘對我關懷備至。我努力回想著那會兒的心境,奇怪的是模糊的記憶感覺如上輩子的事?,F(xiàn)在爹和如風都平平安安地在我身邊,另有紀昀相伴,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五叔,壞事了,壞事了。”秀山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見我們如此尷尬之余又背過身子低頭掩面道,“我什么都沒看見,你們繼續(xù)?!?/p>
我紅著臉推開紀昀,紀昀笑罵道:“壞小子,你給我轉過來?!笔溉允峭医焕p,怎樣都不肯放手,我也只能由得他去。
秀山緩緩放下雙手,氣也沒喘勻便道:“五叔不好了,那老和尚硬是跟來了?!?/p>
“哦?”紀昀眉頭微微皺起,神色還算輕松,“你們把下聯(lián)給他了?”
秀山點點頭:“我們對了下聯(lián),原本以為他會著惱,沒想到他笑得比我們還大聲。他一口咬定這下聯(lián)不是我們所對,無奈之下我們只得承認是五叔你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