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季的一個周末,他正忙著招呼客人,小師妹燕兒蹦蹦跳跳進來。此時,這個扯著父親衣襟啃指甲的女孩,已經(jīng)出落成一個美麗少女。她身穿一件的確良暗花短衫,左胸別一枚團徽,兩條麻花辮又黑又長,渾身散發(fā)著青春的芬芳。
燕兒一進門就叫:“小七哥小七哥?!?/p>
吃飯的客人有喜歡開玩笑的,齊聲答應(yīng):“哎――”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燕兒臉一紅,白了他們一眼,快步直奔后廚。
說巧也巧,此時喬小七剛好從后廚出來,差點撞個滿懷。他一手端仨盤子,兩只手就是六盤菜,急忙剎住步,卻已晚了,盡管及時“剎車”,還是有兩盤菜從手中飛出,直撞燕兒面門??腿说难酃庹分鹬鄡?,目睹此景一聲驚呼。
眼看熱騰騰的菜就要扣燕兒臉上,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腰輕軟得如同棉柳,一折,菜盤貼著面門旋轉(zhuǎn)而過。她隨即伸出指頭,只一夾,兩盤菜穩(wěn)穩(wěn)停在指頭上。
就在這一瞬間,酒樓里的喧鬧聲戛然而止。眾人的眼睛像涂了膠水,全都粘在燕兒身上,不由自主立起身,慢慢聚攏過去。
燕兒將盤子順手?jǐn)R在旁邊的餐臺上,對喬小七說:“家里來了客人,俺爸叫你下班后去作陪?!?/p>
喬小七也驚呆了,一時沒反應(yīng)。
燕兒扯扯他的衣襟,嬌嗔道:“帶耳朵沒有!”
喬小七連聲回答:“帶了帶了。”
喬小七晚上收了工,請大排檔的廚師炒了幾個菜,盛在食盒里帶到師父何守義家。他家是獨門小院,天井一角搭著葡萄架;喬小七進門的時候,師父正與客人坐在葡萄架下聊天。
那客人頜下一撮山羊胡子,戴一副琺瑯眼鏡,穿一件藍色花襯衫,一看就像有學(xué)問的人。
見喬小七進來,何守義招呼道:“這是我?guī)熓?,你該叫師爺?!?/p>
喬小七放下食盒,恭恭敬敬鞠了個躬?!皫煚敽?。”他說。
那被稱為師爺?shù)拿许f一平,江湖上人稱“鬼手六”,在港澳東南亞一帶赫赫有名。不過,這是后來知道的。當(dāng)時喬小七只覺得這個師爺很和藹,而且還送給他一個紅包。
喬小七謝了師爺,打開食盒,往石桌上端菜。
何守義道:“你坐下說話,叫你師妹來?!?/p>
吆喝一聲,燕兒像陣風(fēng)一般從廂房里跑過來,一擠喬小七:“靠邊?!?/p>
喬小七只好挪開,從石桌上抄起茶壺斟茶倒水。
那師爺看在眼里,暗自點頭,說:“你收的徒弟蠻乖巧。”
何守義一聽,高興得什么似的,把收徒弟的經(jīng)過講了一番。
師爺聽了,臉上笑瞇瞇的,責(zé)怪何守義:“四十歲的人,還這么鹵莽?!焙问亓x不好意思地?fù)蠐项^。
師爺又道:“怎么不見喬大力?”
何守義道:“今天是自家人聚會,沒經(jīng)您老同意,沒敢叫他?!?/p>
師爺點頭:“這還有點老成樣兒?!?/p>
三個人邊吃邊聊。從談話中,喬小七得知,師爺是香港人,研究珠寶的專家。接下去談到的話題,喬小七就不明白了,像什么“泰米爾紅寶石”、“金綠石貓眼”、“厄運之鉆”等,還老是“克拉”、“克拉”不知什么可以拉。
不過,通過他們的對話,喬小七感覺到二人絕非江湖上的簡單角色,尤其是師父何守義,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話語中頗具鋒芒。
喬小七不聲不響聽二人講話,在一旁添茶倒水;足足有一個時辰,二人才意識到他的存在。
那師爺與何守義交換了一下眼色。師爺說:“明天我想逛逛寶安城,叫小七陪陪我吧?!焙问亓x點頭稱是。
第二天,喬小七請了個假,陪師爺韋一平逛街。那時候逛街可不像現(xiàn)在,也就是看看戲,趕趕墟市,買點豬油糕、老婆餅、沙井蠔。可這師爺樂此不倦,從城南逛到城北,遇到好吃的東西,坐下就吃;遇到好玩的,玩罷就走;也不管喬小七有沒有錢,反正誰陪誰付賬。
幸虧喬小七早有準(zhǔn)備,帶的錢夠花。而且,他還很細(xì)心,特意買了把傘,跟在師爺后面遮太陽。
溜溜玩了一天,日落西山的時候,韋一平的毛病來了。他臉上現(xiàn)出痛苦之色,兩條腿軟弱無力,手捂著胸口哎喲哎喲直叫。
喬小七連忙扶住他,關(guān)切地問:“師爺,您這是怎么啦?”
韋一平說:“老毛病犯了。”
喬小七說:“我背您上醫(yī)院?!?/p>
韋一平搖搖頭:“不用,扶我走走就好?!?/p>
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到了蓮花山頂。喬小七攙扶韋一平,一步一步往前挪。
當(dāng)時蓮花山還沒開發(fā),只有一條羊腸小道,一個人下山都費勁,更別說扶著一個人。到了山下,喬小七已經(jīng)氣喘吁吁。他說:“師爺,咱們攔輛車回家吧。”
韋一平說:“我這病坐不得車。”
喬小七說:“那我背您?!闭f罷,將韋一平背到身上。
俗話說:千里提燈草,也有千斤重。何況背著人。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這個老頭看似弱不禁風(fēng),其實沉得要命。不一會兒,喬小七臉上的汗就下來了。喬小七咬緊牙關(guān)支撐著,故意裝出輕松的樣子,路上還直安慰韋一平。
走到彩田路,剛好碰到一個騎單車的同事;喬小七放下韋一平,說:“我借輛單車,推您慢慢回家吧?!表f一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