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兄弟黑三.滕洋(3)

我最閃亮 作者:水格


如果這個時候黑三在,我也不會乖乖認,眼看這落單的局勢,我跟在一群嘰嘰喳喳討論偶像劇的女生后邊溜出了學(xué)校,那叫一個驚悚。我從來不看黑幫片,那里面的打人場面實在太藝術(shù)了,一點都不真實,你們還真以為黑風(fēng)衣黑墨鏡被打的時候血流得跟玫瑰花一樣、主角陣亡的時候還有人給放白鴿、還有漂亮姑娘在一邊聲嘶力竭地叫喚“不要打他”呢?我作為一個長期打人也長期挨打的人,可以非常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屁!我親眼見過被打得尿褲子的。鑒于上述情況,我的逃跑也是有情可原的。

我尾隨這幫女生進了人越來越少的街道,她們發(fā)現(xiàn)了我忽然變得警覺起來,有幾個還下意識地往下拉自己的裙子,好像我是色狼一樣,我就納了那個邪悶:怎么那些裙子短得跟皮帶快一個位置的姑娘,還能做出一副圣女貞德的慘烈表情?不過爺今天也沒工夫逗她們玩了,爺還有正經(jīng)事,我得去趟黑三家,看看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黑三的家肯定是文藝片導(dǎo)演喜歡的那種地方,拆遷區(qū),支離破碎的,就黑三家的小破房子還屹立不倒,墻上寫著個大大的“拆”字,其實不仔細看,都很難發(fā)現(xiàn)他家,房子跟旁邊已經(jīng)拆了的房子沒什么區(qū)別,一樣破。他們家的房子之所以屹立不倒主要還歸功于他瘋狗一樣灑脫的老媽,每次開發(fā)公司的人來要拆房子,他媽就脫衣服上房破口大罵,直到把開發(fā)商派來的文質(zhì)彬彬夾公事包的工作人員全都罵得后悔來到這個世上為止。黑三跟我說過,其實他媽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房子是違章建筑遲早要拆的,但是他爸爸治病到辦喪事借的錢還還不上,哪有錢換房子住。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蔽艺驹谶@片滿目瘡痍的拆遷區(qū)時由衷地產(chǎn)生出了這么一點點想法。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到黑三他們家里去,這個時候,黑三媽媽正和班主任在門口說話,旁邊的蜂窩煤爐子上坐了一壺開水。

“老師你要幫幫我們,千萬不能讓小三子被抓起來?!焙谌龐寢屨f著還抹了眼淚。

“學(xué)校已經(jīng)出面跟那孩子的父母說過了,他們暫時還不會讓公安機關(guān)介入,你要準備一些錢,把人家的醫(yī)藥費給交了,現(xiàn)在在危重病房,一天就是三千。”

聽到這里的時候,我有些頭大:不如讓他去搶了。我本以為黑三媽媽會瘋狗一樣破口大罵,可是她居然如同一個持家有道的賢良婦人那樣哀怨地嘆了一口氣:“唉,謝謝你老師,我盡量想辦法湊,你一定替小三子講講好話?!?/p>

“那是一定的,出了事學(xué)校和我都有責任,你管住他不要讓他亂跑,這些天按時來上學(xué)。”

我見這架勢也沒敢去找黑三,就直接回去了。整個下午,都是各種主任找我談話,讓我復(fù)述經(jīng)過,我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只不過是個壯聲勢的根本就沒動手。最后各種主任置我于無奈,于是我知道,黑三也是這么說的。我愈發(fā)覺得這個兄弟一定是被他們聯(lián)合起來給迫害了,不然怎么能一直不出現(xiàn)呢,他們一定是給他用了老虎凳上了辣椒水,可我這個兄弟就是好樣的,怎么也沒有把我招出來,想到這里我不由得還抹了一把混雜著眼屎的眼淚。

下午,黑三終于出現(xiàn)了,不過不是在學(xué)校,而是在我家,他背了一個破書包,他對我說,兄弟我走了。我說你去哪啊?他說我去外面掙錢去了。然后,他就背起那個破書包走了。我很想把這個場景描寫得詩意,但時至今日,我回想不起那個下午的任何一個有用的細節(jié),我只記得大致是那樣一個春末夏初的下午,我的兄弟黑三,背著他的破書包在我家的門口匆匆出現(xiàn),匆匆交待給我?guī)拙湓?,又匆匆地離開。我不知道為什么,就被這強大的詩意感情震懾,無力再問出一句,只是目送他到門口,然后從樓上的陽臺里看我的兄弟黑三一直向那火紅的夕陽里走進去,幻化成一個剪影。我才不是什么文藝青年,黑三,你他媽是個詩人。 

他到底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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