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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陽光燦爛的日子》這部電影的理由很簡單：姜文在影片最后說的話——這個以真誠的愿望開始講述的故事，經(jīng)過我巨大、堅忍不拔的努力已變成滿紙謊言。我不再敢肯定哪些是真的、確曾發(fā)生過的，哪些又是假的、經(jīng)過偷梁換柱或干脆是憑空捏造的?！盐抑鴮嶆?zhèn)了一把。這些話無疑打擊了我想用文字將美好往事里的少年情誼、青蔥歲月中的純真愛情作番完整保存的善良動機。它們讓我不得不認真地坐下來，思考我的回憶里，有多少此刻的我的主觀改造、美化，有多少虛假的成分。

前不久我把王朔的《動物兇猛》（《陽光燦爛的日子》根據(jù)這部小說改編）讀了。隨著文字一行行地在視線下滑過，電影畫面又一次浮在眼前。馬小軍的書包被拋上天空，再落到他手里時，他已經(jīng)長大了好幾歲。電影對我更多時候像夢，事實上，這樣的瞬間成長也只有在類似夢的電影里出現(xiàn)才真實可信。小說如對成長過程一筆帶過，讀者心理上會覺得很別扭。換句話說，小說沒有這樣的力量，相反，只能是冗長的繁瑣的文字記錄（《動物兇猛》在此處的穿透力就遠遠不如《陽光燦爛的日子》）。一個電影畫面里包含太多無需用文字來描述的信息。影片開始短短幾組鏡頭，就將馬小軍、他的玩伴以及他生活的時代、背景告訴了我們。

電影里的少年生活在“文革”時期，然而那些青春體驗卻是放在任何時代都站得住腳的。害羞、強裝勇敢鎮(zhèn)定、拼命想引起米蘭注意的馬小軍是你我；英俊、成熟、果斷的高晉也是你我。哪個人的青春里沒有過沖動？為了自己愛的人，流點淚流點血算什么？關鍵是不要被人看成“包”。為了不做“包”，命豁出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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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回憶青春的人，是不是意味著已經(jīng)老去，已經(jīng)與時代脫節(jié)。又或者回憶青春是成長的一個必要過程，普通人愛回憶，藝術家更愛回憶。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是在憶青春，侯孝賢的《風柜來的人》、《戀戀風塵》、《童年往事》也是在憶青春，就連我極為尊崇的法國新浪潮巨匠特呂弗第一部電影《四百擊》，也是在追憶他年少不快樂的童年?；蛟S是因童年經(jīng)驗影響我們一生？我們每個人在成人后都繞不過“青春”兩字？

就像侯孝賢《最好的時光》里面最美的一段故事，只能是那段淡淡的“戀愛夢”。1966年的高雄，通信不發(fā)達，兵哥張震與臺球室小妹舒淇兩情相悅。兵哥寫來溫情含蓄的情書，小妹溫柔含情地笑看，而后放在鼻翼嗅嗅，疊好放進抽屜。留言、找人、吃飯、拉手，一切都是清清淡淡。它是否我們回憶青春時的主調(diào)？不管過往多蕪雜，我們總有辦法揀出那些最質(zhì)樸最簡單的情節(jié)。似乎過濾再過濾后的那一縷陽光，才是我們所經(jīng)歷過的，才是真的。

我無意批評《最好的時光》。不管這段“戀愛夢”是否如我上面所說的刻意為之，我都是極愛的。實際上，那個年代的青春確實比現(xiàn)在的簡單有詩意。一對戀人在一個安靜的角落，互相看著對方，很久才會說上一句話，露出一個微笑，拉一拉手?？墒蔷瓦@樣呆上大半天，也不會覺得無所事事，不會覺得無聊?，F(xiàn)在的年輕戀人，又怎會甘于這樣的寂寞、領會到其中的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