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酒入愁腸應易醉(1)

步步驚心(新版) 作者:桐華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在無聲無息中降臨,頭一天天色沒有任何異常,第二日醒來時,已發(fā)現(xiàn)是一個粉妝玉琢的世界。

自從大學畢業(yè)后去深圳工作,已經(jīng)三年多沒有見過雪。今日冷不丁地看見這一片晶瑩玉色,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驚喜和興奮,興沖沖地要去雪里走走。

巧慧見勸不住,只好由我,忙著給我尋斗篷雪帽。我挑了件大紅羽縐面滾白兔毛的斗篷,戴了相配的雪帽,急急地踏雪而去。

巧慧直在身后叫:"早些回來。"

雪飄飄蕩蕩地下著,雖不大,可天地間也是一片模糊,十步之外已看不太清楚。

我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所以隨性而走。四處無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想著這個世界雖大,可我和他們都不一樣,只覺得頗有"天地之間我獨行"的孤寂感覺。

正自顧走著,忽聽到踏雪的聲音,身后一人趕了上來,與我并肩同行。

我側頭一看,原來是八阿哥,身著黑色貂鼠毛斗篷,戴著個寬檐兒墨竹笠。我知道我應該請安,可不知為何就是不想理他,于是轉回頭,仍然徑自走著。

他不說話,也不離去,只隨我在雪地里走著。

雪仍在下,整個世界安靜得只剩下我們踩雪的聲音,我覺得這白茫茫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了我和他。我們雖然沒說話,可剛才獨走時,那股子天地間只我一人的孤寂感漸漸消失了,只覺得心里很平靜、很安詳,可以就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突然,腳踩到雪下的一塊石頭上,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心里正大嘆倒霉,一只手已穩(wěn)穩(wěn)地扶住我。我站定后,沒有吭聲,提步就走。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握住我的手并沒有放開。我甩了幾下,見掙不脫,只好由他去。

他牽著我的手又走了一會子。我根本沒有留意周圍,只隨他而行,早就不辨方向,再加上到處都是雪,根本不知道是在哪里。

正走著,八阿哥的貼身太監(jiān)李福迎了上來。等看見他時,人已很近。我慌得忙要抽手,他卻握得更緊,只聽他吩咐:"讓書房里的人都退下去!"

李福躬身應是,轉身快跑著走了。我又試著抽了幾次手,可他仍是緊緊地握住。他牽著我繼續(xù)前行,又走了一小會兒,我才發(fā)覺到書房了。

院門前只有李福守著,看我們過來,忙俯下身子。八阿哥沒有理會,徑直牽著我進了書房。

進屋后,他放開我的手,幫我把雪帽拿了下來,又要伸手幫我解斗篷。我一驚,忙跳后兩步說:"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笑了一下,沒再理我,自顧解了斗篷、帽子,掛好。

屋里籠著火,很是暖和。我解下斗篷,掛好后,不知道該做什么,只得站著。

他倒了杯熱茶遞給我,我下意識地接過握在手中,暖著手。

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一堆折子看了起來。我捧著茶,呆立不動。過了半晌,他抬頭笑說:"你很喜歡站著嗎?"

我一驚,忙找了把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他笑著輕搖了搖頭,沒有理我,繼續(xù)低頭看著折子,不時提筆寫些東西。

我們就這么坐著,中間李福悄悄進來,換了兩次茶,又添了些炭。動作熟練快捷,一點兒響動都沒有,很快就退了出去。

剛開始時,我根本不敢把眼神投過去,只盯著自己眼前的地面。后來發(fā)現(xiàn)他看折子看得很專注,頭根本不抬,膽子才慢慢大起來,開始偷偷打量他。他一身淡青色袍子,臉色晶瑩,眉目清朗,嘴邊含著笑,看折子時,偶爾會微蹙眉頭,但很快又會舒展開,執(zhí)筆寫字時,姿態(tài)高潔。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不能不說他是:論雅致似竹露清風,看風姿如明珠潤玉。

這樣一個風姿卓絕的人,我完全不能明白雍正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怎么忍心賜他"阿其那"的稱號,把他比做豬?也許這才是雍正最大的恨意表達,遠比殺頭來得強烈決絕!

我看著他,心里千種滋味、百般感嘆。

不知道坐了多久,肚子開始餓了。我四處瞅瞅,看見他的書桌上擺著兩碟點心。再三猶豫后,還是決定過去拿。遂起身走了過去,隨便揀了塊點心吃起來。他抬頭,看著我,抿嘴而笑。

我道:"我再不回去,姐姐肯定要急了。"

他嘴角含著絲笑意,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復又抬頭,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叫道:"李福。"

李??觳竭M來,躬下身子聽吩咐。

"伺候二姑娘回去。"

李福忙起身幫我拿了斗篷、帽子,又伺候我穿上。收拾停當,兩人拉門而出。

雪仍在下,四處仍然沒有人。李福在前面領著路。我仔細看了看,他揀的都是僻靜的小路,平時本就人少,現(xiàn)在更是連只鳥都沒有。七拐八繞的,走到一個小路口,他躬身說:"順著這條路,很快就能看見蘭主子的屋子了。奴才還要回去聽差,就不送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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