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少年新生活(1)

周氏三兄弟 作者:黃喬生


魯迅離鄉(xiāng)上新學

樟壽決定去南京,事先沒有同祖父商量。他料定祖父一定會同意,因為鳳升叔已經(jīng)進了南京的水師學堂,他現(xiàn)在正要去投考的也是這個學校。再說,除了這條路,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他已經(jīng)厭惡了紹興城,厭惡了這里的人們。生活的艱難中,他感受到世態(tài)的炎涼,便是親戚,在這個時候也漸漸地失去了揖讓的禮數(shù)。父親去世后,他作為興房的長子,族里有什么事總要找他去商量。有一次,本家的長輩們要開會商量重新分配住房,他去參加了。大家認為他家的人口少,住房多,應該騰出幾間讓別人住。這分明是欺負他小,他們以為經(jīng)過威脅利誘,他就會同意。誰知樟壽雖然氣憤,但表面上很鎮(zhèn)靜,說,這樣的大事他不能做主,祖父在獄中,等稟告了祖父才能決定。他始終不在房契上簽字畫押。

平時和藹可親的玉田公公,經(jīng)常借給他書看的,這時卻聲色俱厲地訓斥他,說他不尊重長輩,說他不明事理,但他堅持不簽字,最后這個會議不歡而散。他回到家里,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母親,而是默默承受下來,只是在日記中表示了對族人的不滿。他想,一個衰敗的家族,已經(jīng)沒有向外開拓的能力,就只好進行“窩里斗”。

這里的人心壞了,怎么辦?只有一條路——離開。

到哪里去呢?紹興城里讀書人家的后代,除了科舉的正路外,還有幾條異路或者說岔路可走,一是做塾師;二是做醫(yī)師;三是學幕,即做幕友,俗稱“師爺”;最后是學生意,在紹興一般是錢莊和典當兩種行業(yè)。

他覺得,紹興城里的人們的臉早就看熟了,他要去見識新的人們。

這個時候,社會上新學問的風氣開始盛行,各地也開辦了新式學堂。然而新生事物的被接受需要時間。那些抱殘守缺的老夫子們對新學還采取敵視的態(tài)度。例如紹興的中西學堂,除了教漢文,還教洋文和算學。讀圣賢書的秀才們很看不起這種學堂,他們集《四書》的句子,做了一篇文章來嘲笑它。其中引用《孟子》的話說:“徐子以告夷子曰: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今也不然:鳩舌之音,聞其聲,皆雅言也……”把外國文說成野蠻人的語言。

中西學堂還是沒有離開紹興,而且這個學校的課程也并不怎么新。此外省城杭州的求是書院是不錯的,但學費太貴,家里已經(jīng)很困難,拿不出錢來。想來想去,唯有一條路,就是叔父伯鳳升正在就讀的江南水師學堂。那學校不但不要學費,每月還發(fā)給少量的贍銀。恰好堂叔祖周椒生在該校擔任管輪堂監(jiān)督,于是就寫信給他,請他給留意找機會入學。沒過多久,樟壽接到鳳升的來信,讓他到南京參加考試。

母親不愿意放他外出,但看樣子勸阻是沒有效的,只得給他籌措八元錢的路費,送他上路。

然而在這個還不開化的小城里,人們卻以為他去南京是走投無路,不得已將靈魂賣給魔鬼。

樟壽一到南京,就馬上給杭州去了一封信,把他的決定和現(xiàn)狀告訴二弟和祖父。還說,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新名字。因為叔祖周椒生認為本族子弟進學堂,并且進軍校當兵,確實有點兒不相宜,所以不能用本名,就給他取名周樹人。鳳升入學后也改了名的,叫周文治。

這時候,老三松壽進了會稽縣學堂。這一年他已9歲,因為從小體弱多病,他沒有像兩個哥哥那樣進私塾,而是在家自學。祖父對誰都苛刻,但對這個小孫子卻總是和顏悅色,閑暇時候還教他認字。

有兩個哥哥在讀書,耳濡目染,對他也有影響??恐詫W,他能寫普通的信件。當兩個哥哥外出上學,家里給在杭州的祖父寫信,就由他執(zhí)筆。祖父在獄中接到他的信,高興地說,阿松沒有讀過書,但寫出來的信,倒是蠻通順的。

他在家讀過的書多是比較輕松的,如《無雙譜》之類,“四書五經(jīng)”卻沒有下過功夫。所以進私塾反而會覺得吃力,現(xiàn)在進新式的學堂正好,學堂的教學方法與三味書屋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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