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雪梅還是天天來,有時坐一會兒,有時,也會拿一下午的時間陪著他。老胡問:"你這么陪著我,賓館的事兒能行?"
"沒事,哪有那么多事,賓館就是住人唄,來了登記,走了結(jié)賬,沒你寫小說復(fù)雜。"茹雪梅說。
這段日子,老板娘茹雪梅已把老胡了解了個夠,當(dāng)?shù)弥虾型緵]了妻子,著實欷?#91;了一陣子,過后,她問老胡:"沒再找一個?""找過,沒成。"老胡實話實說。"咋個沒成?""我這樣子,好的,看不上我,能看上的,我又不大順眼。"
老胡的話逗笑了茹雪梅,茹雪梅認(rèn)為老胡是個很有意思的男人,說起話來一點兒也不拐彎,怎么想就怎么說。還有,茹雪梅發(fā)現(xiàn),老胡在女人的問題上很自卑,一提女人,他的眼神準(zhǔn)會暗淡。
老胡對茹雪梅,也有了一些了解。茹雪梅高中畢業(yè)后,沒考上大學(xué),頂替父親進了廠,廠子起先還紅火,茹雪梅干得也起勁兒。慢慢地,廠子就變得艱難,茹雪梅的日子也跟著艱難,五年前廠子終于破產(chǎn),茹雪梅領(lǐng)了不到兩萬塊的補償金,下崗了。
茹雪梅是十年前結(jié)的婚,丈夫秦嶺是個汽車司機,以前給廠領(lǐng)導(dǎo)開小車,后來自己買了大卡跑長途,沒想,一場車禍,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
"好在命是保住了,你不知道,那場面有多嚇人,天下雨,路滑,又是山路,一個閃失就栽了下去。"茹雪梅談起那場車禍,還是如臨絕境般地發(fā)顫。她告訴老胡,那次車禍中一同栽下去三輛車,另兩輛,司機都沒了……
老胡聽了,久長地喘不過氣。
這家賓館,就是拿秦嶺的保險費還有他父親的退休金從別人手里租的。茹雪梅是個心氣很強的女人,她說如果經(jīng)營得好,她想把這家賓館買下來,但眼下想這個還有點兒遠。
老胡想安慰一下茹雪梅,卻死活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末了,笨拙地說:"你這命,咋跟我一般苦哩。"
茹雪梅笑了一下:"啥命不命的,你是作家,文化人,甭信這個。"見老胡傻傻地望著她,又說:"苦不苦的,就看你咽得下咽不下,嚼碎了,咽了,也就不是個苦了。要是老把它當(dāng)個事,擋著你,這日子,還真就讓它擋得過不去。"
"說得對,說得對,你這話,說得比我強。"老胡真像是受了啟發(fā)。
"看你,又笑話我不是?"茹雪梅臉紅了下,她是跟老胡說真心話哩,這些年,摸爬滾打的,她也算悟出了一些活著的理。
時間過得很快,每次總是話還沒說夠,茹雪梅就要走了。畢竟她是有事的人,不像老胡這樣可以長時間地為思想活著。茹雪梅一走,老胡就恍惚,就有些空落落的。后來他想,老這么賴在人家這里也不是個事,畢竟,當(dāng)年也只是幫著人家寫了幾篇稿子,吶喊了幾聲,也不是個啥功勞,況且這都過去了多少年,幸虧人家還記著,就是忘了你也沒話說。老胡收拾好東西,跟茹雪梅告辭,茹雪梅突然拉下臉,很是想不開地說:"嫌我慢怠你了,還是你哪兒不舒服了?"
老胡忙解釋:"沒,真沒,我就是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老胡真是遇見了貴人,茹雪梅說:"我打聽過了,你們當(dāng)作家的不用坐班,只要按時把東西寫出來,能給上面一個交代就行。你就放心住著吧,要是嫌吵,我就給你專門騰間房,你在這兒寫。嫌我來得勤,你也說,我就少來。你要是真走了,我這心,還真能落下一塊病。"
這兩個人,說起話來一個比一個老實,一個比一個不會繞彎兒。茹雪梅一席話,說得老胡想走都不能走了,只好乖乖兒住下。不過,茹雪梅緊跟著說出的話,讓老胡犯了愁。
"你也別以為我留你就是想讓你住著,我是讓你寫,你把啥心思都收起來,一門心思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