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大姐從桂花酒樓出來已是太陽西偏時,滿鎮(zhèn)都鋪著一層透明的淺紅。有的臨街鋪子都早早關(guān)了門。大姐到食品店,買二斤麻糖糕,到街上販子也就結(jié)完賬,從樓上滿臉酒紅走下來。
“你干啥?”
“我總得到我對象家里去一趟。”
“事情……要抓緊?!?
“這號事情急不得?!?
“那你去吧……”
“我就去了?!?
大姐到對象家里時,她對象正在掃院子,對象娘在給窗臺、門蹲兒上的花草澆著水。有麻雀就落在澆過水的花盆上,看上去情景極悠閑。然大姐一進門就覺出事情和往日不一樣。往日里,大姐一入門,對象娘老遠迎上來,先問飯吃沒,再說沒吃我去燒。可今兒,大姐提著糕點到了院中央,對象和他娘還似乎沒看見,連句話都沒送出口。
大姐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妥當(dāng)。
在街上碰見我二姨,大姐說,我二姨三年五年不上街,我領(lǐng)她到飯店吃了一頓飯。
對象娘不再澆花了。
“你咋不領(lǐng)你二姨來咱家?”
大姐進屋把糕點放桌上。
“新親戚……二姨說不合適?!?
如此也就和解了,對象說吃中飯時一家人等了大半晌。大姐說等不上就吃嘛,別總把我當(dāng)成外人看。這話把對象娘感動得沒法兒,忽然覺得剛才的冷淡不應(yīng)該,忙把屋里大姐買的糕點提出來,無論如何要讓大姐提回自己家,讓自己娘去吃。大姐自然知情理,死活不肯提,最后對象娘就把一包糕點分兩包,大姐便接了一半兒。
真正大姐和她對象鬧翻是在事情的第二天。
農(nóng)歷九月初三娘生日,大姐二姐給娘買了好吃食,兩瓶罐頭,一斤麻片,花了五六塊錢。這些都是從村頭泥屋的商店買回的,一兜兒,擺在桌子上。大姐這時候已經(jīng)財大氣粗,兩千塊的存折就裝在她那挨著奶子的內(nèi)衣小兜里,還有五百塊現(xiàn)金塞在她枕頭套兒里,所以她買了那么一兜東西,又去割回二斤紅瘦肉,要給娘好好做一頓肉絲撈面條。娘在屋里吃著罐頭享受著,大姐二姐在灶房洗肉搟面條,正忙乎,二姐冷不丁說了一句話。
“姐,我覺得你有花不完的錢?!?
大姐的手硬在了面盆上。
“誰讓你不找一個好對象?!?
二姐洗肉的雙手不動了。
“非要找上好對象才能有錢花?”
大姐又開始揉面了。
“自古都是男靠雙手,女靠婆家。”
二姐抬起頭,怔怔望著大姐。
“你說鎮(zhèn)上那衣裳販子到底比我大幾歲?”
大姐的雙手重又硬在面盆上。
“不是給你說過了,大八歲?!?
二姐移下屁股,端端正正坐下來。
“我和他結(jié)婚,人家會說我找個二婚嗎?”
大姐扭頭望著二姐的臉。
“本來他就是二婚嘛。”
二姐重又低頭洗著肉。
“他家真有很多錢?”
大姐的額門上滲出了一層汗。
“妹子,你今兒咋的了?”
二姐把手上的油水摔了摔。
“我和我對象鬧翻了?!?
大姐猛地轉(zhuǎn)過身。
“真的?”
二姐把腰身坐板正。
“真的?!?
大姐把手上的面泥刮下來。
“為啥兒?”
二姐盯著大姐的臉。
“為啥你還不知道?”
大姐過來蹲在二姐面前。
“晚了,你晚了妹子……”
二姐愣了愣。
“啥晚了?”
大姐拉著二姐的手。
“我已經(jīng)回絕人家了?!?
二姐瞪大了眼。
“不能再去說一說?”
大姐把二姐的雙手攥的越發(fā)緊。
“妹子,咱做人不能去吃回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