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您的!”啤酒釀造者趕緊嚷道。
這個胖子的鎮(zhèn)定態(tài)度使他脊背冒涼氣。那些論據(jù),事先一條一條反復(fù)考慮過,是無可辯駁的,而現(xiàn)在卻連一條也不敢擺出來了。在他的腦海里,明顯的事實化為青煙了。
“咱倆不要打哈哈,”侯爵又說道?!霸谀v完理由之前,我不會對您無禮。馬洛蒂,咱倆相互知根知底。您了解我不會往姑娘臉上吐唾沫。跟大家一樣,我也有過風(fēng)流事。然而,以老實人的人格擔(dān)保!這地方只要出生個孩子,那些長舌婦就往我身上扯,說什么‘如果’、‘但是’、‘好象’、‘可能’……現(xiàn)在不是貴族老爺?shù)臅r代了,我享受的利益,是讓我自由享受的?;钜姽?,共和國是為所有人的呀!”
“共和國!”馬洛蒂愕然,心中暗道。在他看來,這種政治表白不過是硬充好漢,盡管侯爵的話毫無夸飾的意味,盡管他作為地道的農(nóng)民,內(nèi)心還是傾向于一個實行扶助農(nóng)業(yè)、獎勵肥牲口政策的政府。再說,康帕涅這位領(lǐng)主的政見和歷史觀,跟他最窮苦的佃農(nóng)也相差無幾。
“那又怎么樣呢?……”馬洛蒂說,他一直等待回答一個是或者否。
“怎么樣,我原諒您;常言道,您這是設(shè)的圈套。您本人、您那魔鬼議員,以及此地所有的壞男人,給我造出了一個藍胡子的名聲。侯爵干了這事兒,侯爵干了那事兒,農(nóng)奴制、封建特權(quán)--全是胡說八道。雖說我是侯爵,我想我也有權(quán)要求公道吧?馬洛蒂,您愿意講公道,講誠實嗎?坦率地告訴我,您登門向我講這種令人不快的事,還居然指控我,究竟是哪個笨蛋給您出的主意?……這背后恐怕有個女人吧,嗯?哈,哈,女光棍!”
說著他放聲大笑,如同在酒吧間那樣。啤酒釀造者差點也笑起來,就象長時間討價還價之后那樣,還差點說一句:“好!侯爵先生,去喝一杯!……”這不足為奇,法國人天生熱情嘛。
“噯,德·卡迪尼昂先生,”馬洛蒂嘆道,“即使我沒有別的證據(jù),這地方的人也都知道您追這個姑娘,而且時間不短了。對了!就在一個月之前,我經(jīng)過瓦依路,還看見你們兩個在勒克萊爾草場的角落里,并排坐在溝沿上。當(dāng)時我心想:‘這不過是調(diào)調(diào)情,過一陣就沒事了?!僬f,她已經(jīng)跟拉伏那小伙子訂婚,她的自尊心非常強!不管怎么說,已經(jīng)造了孽。象您這樣一位富人、貴族,總不會拿榮譽當(dāng)兒戲……當(dāng)然,我并不是要求您娶她,我還沒糊涂到這種地步。不過,也不要把我們看成是道德敗壞的人,不要玩夠了把我們一甩,讓大家恥笑我們?!?
講到最后幾句,他未假思索,就恢復(fù)了農(nóng)民妥協(xié)時的慣用口氣,話語顯得和婉,又略帶哀怨的情緒。他心中暗道:“他不敢否認,要提出個商量辦法……沒錯兒?!比欢?,他那險惡的對手卻任他無的放矢地講下去。
冷場持續(xù)了一兩分鐘,只聽見遠處叮的打鐵聲……這是八月的一個下午,天朗氣清,萬籟齊鳴。
“怎么樣呢?”侯爵終于開了口。
馬洛蒂趁這一短暫的間歇,又重新鼓起了勇氣。
他回答:
“您來說吧,先生?!?
然而,對方卻沿著自己的思路,問道:
“那個拉伏,她很久沒跟他見面了嗎?”
“我怎么曉得!”
“可以找到點線索呀,”侯爵平靜地答道,“這個情況很重要……唉,當(dāng)爸爸的都那么笨!換了我,用兩個鐘頭,我就能把作孽的家伙捆起來交給您!”
“真的嗎!”馬洛蒂不勝驚愕,高聲說道。
他沒有見識過這種高級形式的泰然自若,自命不凡的人把這種神態(tài)稱為厚顏無恥。
“親愛的馬洛蒂,”侯爵依然平靜地繼續(xù)說,“我可給您出不了什么主意;況且,象您這樣一個人,碰到倒楣情況,也聽不進去別人的話。我只想對您說一點:過一個禮拜您再來;這期間,您冷靜一下,考慮考慮,千萬別張揚出去,也不要譴責(zé)任何人,否則,您會碰到耐性不如我的人。真見鬼,您不是小孩子啦!您既沒有證人,又沒有情書,一點把柄也沒拿到。過一個禮拜,差不多就能聽進去別人的話,利用一件小事大撈好處了;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吧……您明白我的意思嗎,馬洛蒂?”他以輕快的語氣結(jié)束了這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