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倆，在一家簡陋的小餐廳，完成了她們的慶祝。媽媽喝多了，她不停地說："媽媽今天高興……"母女倆總共花了六十二元錢。

同一天晚上，在一個叫"6號公館"的夜總會，朱璽的父親請了一些商界朋友，為兒子即將獨立遠(yuǎn)行去北京讀書歡慶。還有一個內(nèi)容--慶祝朱璽成人。朱璽剛剛過完十八歲生日。

就在這一天，朱璽的爸爸竟親自為兒子選了兩個小姐作陪，稱："這是讓你接觸社會。"他知道兒子失戀了，近些日子，兒子一直萎靡不振。

大家喝酒唱歌，一直鬧到深夜。朱璽的父親共消費了三萬四千元。

去北京入學(xué)的前一天，桑丫又激動又緊張。因為，她要見到婁小婁了。

她就像寫小說一樣，反復(fù)設(shè)想她和婁小婁第一次相見的情景，每次的想象都不同。

本來，媽媽已經(jīng)請好了假，一定要送桑丫去北京。桑丫死活不讓她去。她說："媽，你相信我，沒事的。"

媽媽說："從明天起，你就要一個人面對一切了。你要時時謹(jǐn)慎，處處小心，一個不留意，就可能導(dǎo)致讓你悔恨終生的失誤。不要相信陌生人。天一黑就要回到學(xué)校去。永遠(yuǎn)不要吸毒。要節(jié)制自己的欲望，不要輕易把自己給哪個男人。你要有強大的內(nèi)心，要有永不屈服的信念。走出一段路之后，記得要回頭看一看。不要小看一分錢。缺錢的時候，就給媽媽打電話……"

說著說著，媽媽的眼睛就濕了。

桑丫說："媽，你這樣就好像生離死別似的！"

媽媽想給桑丫買一張臥鋪票，桑丫沒有同意，她自己到火車站排隊買了一張硬座票。媽媽在家為她打好了行李，裝了兩大包東西，有書，有衣服，有泡菜--豇豆、嫩子姜、海椒、大蒜，有干咸菜--蘿卜干、節(jié)節(jié)菜、麥醬、豆腐乳。

下午，媽媽帶著她，去監(jiān)獄看望了爸爸。

爸爸依然穿著那身灰色囚服，他似乎突然老了很多。

當(dāng)他得知桑丫考到了北京之后，雙眼陡然射出驚喜，接下來就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女兒能行的！"接著，他把目光投向妻子，說："謝謝你，謝謝你……"又把目光轉(zhuǎn)向桑丫："謝謝你……"

桑丫說："爸，以后來我看你的次數(shù)就會少了，你保重自己。"

爸爸說："爸爸還有一年多出獄了，很快的。出獄之后，就去北京看你！"

桑丫離開的時候，又感覺脊梁骨上有眼睛了。她轉(zhuǎn)過頭去，看見爸爸正難過地望著她，眼淚順著焦黃的臉頰簌簌流下。

這是桑丫第一次見到爸爸哭。

爸爸見她轉(zhuǎn)過頭來，慌亂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后急忙轉(zhuǎn)過身去。

走出監(jiān)獄，桑丫跟媽媽去小街的盡頭坐公交車。兩旁是無際的田野。

桑丫說："媽，你等我一下，我去采點兒花。"

媽媽說："太晚了，快走吧。"

桑丫說："我很快就回來。"

她走進田野之后，坐在草上，迎著風(fēng)，眼淚"嘩嘩"淌下來。她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似乎這次離開父親，她和父親就再也不會相見了。

田野上，開滿一簇簇鮮艷的野生紅玫瑰。那些花兒都朝她微微搖晃著。

她莫名其妙想起一句戲詞--抬頭看見紅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淚。

回到城里，桑丫和媽媽直接去市場買菜了。

回到家的時候，桑丫看見跳跳趴在角落里，盯著半空，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知它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認(rèn)真。

吃完飯，天就黑了。桑丫躺下后，媽媽走進來，躺在了桑丫身邊。母女倆在黑暗中一直聊到半夜。

桑丫在媽媽身邊一直長到十六歲，這是她第一次即將離開媽媽遠(yuǎn)行。過去，在她心里，媽媽是一個單調(diào)而專制的人，她跟她在感情上很難接近?，F(xiàn)在，她忽然感覺到了母親的慈愛。

終于，媽媽說："明天你得坐車，好好睡一會兒吧，媽媽走了。"

桑丫說："媽，你也累了，早點兒睡。"

媽媽為桑丫掖好身上的毯子，輕輕走了出去。

桑丫的臥室只剩下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