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對中國東北的政策已定?,F(xiàn)在,該輪到國民政府出牌了。
說到20世紀30年代前半的中日外交,就不能不提到蔣作賓這個名字。
從照片上看,蔣作賓有著一幅很福相的面龐。他不但是民國時期的政要,還是著名的居士。蔣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1905年即加入同盟會,是老資格的國民革命者。辛亥鼎革后,任中華民國臨時政府陸軍部次長,而當時的陸軍部部長是黃興。1929年,時任中國駐德公使的他,代表中國政府出席日內(nèi)瓦國際聯(lián)盟裁軍會議,在會上,他一改國聯(lián)多年只使用英、法兩種語言發(fā)言的慣例,莊嚴地用帶著湖北口音的國語在講壇上發(fā)言,引起外國輿論的稱贊,漢語遂被定為國聯(lián)正式使用的語種之一。
蔣作賓在歐洲的表現(xiàn),足以證明他是堪當重任的外交人才。1931年8月,蔣改任駐日本公使,一直到1935年底。此間,中日兩國使節(jié)升格為大使級,蔣作賓成為首任駐日大使。
蔣作賓在日本的四年,正是中日關系波詭云譎的四年。在這四年中,包括日本政府在內(nèi)的中日雙方政府所有的和平努力,都歸于破產(chǎn),中日兩國最終走上了戰(zhàn)爭之路。國民政府始終都想回避與日本的戰(zhàn)爭,因為它既沒有與日作戰(zhàn)的實力,更沒有與日作戰(zhàn)的勇氣和膽識。所以,爭取最后一絲希望以避免戰(zhàn)爭,就是國民政府賦予蔣作賓的艱難使命。
9月9日,新任駐日公使的蔣作賓離開上海前往東京赴任。當時,中國人去日本基本上都是乘船從上海出發(fā),途經(jīng)漢城到達日本,得半個月到20天??墒?,肩負重要使命的蔣作賓,卻沒有從海陸徑直東行,而是一路北上,在天津港登陸后來到北平,會晤時任國民革命軍副總司令的張學良。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會晤,而是因為“日本對滿蒙問題有急進態(tài)勢”,蔣作為中央政府的代表,要向?qū)|北局勢最有發(fā)言權的少帥問策。
此前,張學良對東北時局以及中日關系已多次表明過自己的態(tài)度。早在7月6日,張學良在給東北政務委員會的電報中說:“此時如與日本開戰(zhàn),我方必敗,敗則日本將對我要求割地賠款,東北將萬劫不復,亟宜力避沖突,以公理為周旋。”這封電文表達了三個意思:第一,東北局勢危急,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第二,我們打不過日本,戰(zhàn)爭結果只能是對我更加不利;第三,為今之計,只有力避沖突,在國際公法的架構內(nèi)解決問題。顯然,張學良認為盡管局勢嚴重,但還有通過外交手段轉身騰挪的空間。
張學良的態(tài)度是有代表性的。7月12日,蔣介石致電張學良,表示“此未對日作戰(zhàn)之時”,13日,時任監(jiān)察院院長的于右任也在致張學良的電報中,以一個老國民黨的身份說道:“中央現(xiàn)以平定內(nèi)亂為第一,東北同志宜加體會?!?/p>
顯然,國民政府的要員們并沒有對日本內(nèi)閣在前一天的決議產(chǎn)生起碼的警覺。
樂觀使人心情釋然。聽了張學良的看法,蔣作賓似乎覺得輕松了一些。
三天后,在與北平的記者們見面時,蔣作賓面帶笑容地向焦慮的記者們說道:在我們南方,對中村事件似乎沒有你們北方傳得那么邪乎,你們要注意輿論導向哦!并表示中村事件是完全可能通過外交途徑解決的,中央對此亦無須做出任何特殊的訓令,只待本人到日本后,當可迅速解決,事態(tài)決不致擴大。
此后,蔣作賓又逶迤北上,取道東北和朝鮮去日本。沿途,他不斷與駐當?shù)氐娜毡就饨缓驼倘耸繒?,作了一路的調(diào)查研究。他所得到的信息是,所有人都以為目前局勢堪憂,希望早日解決懸案,以免為日本軍方激烈派有所借口。不料,蔣剛到漢城,就傳來事變的消息。
寄希望于外交努力而力避沖突,這是當時國民政府對日政策的底牌。但這張底牌還沒有打出來,就已注定要輸?shù)襞凭至恕?/p>
1931年底,若首相因為“擺不平”由九一八事變而引發(fā)的危機而黯然去職。他在后來的回憶錄中,以《不聽從命令的軍隊》為題,對事變后日本軍隊對內(nèi)閣的決定置若罔聞訴苦道:“內(nèi)閣部長制定出關于不擴大事態(tài)的方針,交陸軍大臣將此方針下達給滿洲軍,但滿洲軍卻仍不停止前進?!笨稍V苦歸訴苦,后來日本內(nèi)閣不但“追認”了日軍未經(jīng)批準的軍事行動,還連“不法”軍事行動所需的軍費也一并批準了。軍隊先斬后奏,造成既成事實后再由內(nèi)閣來“補蓋公章”對這種日本對外政策的實際操作模式缺乏必要的認知,正是國民政府對日政策的致命傷。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日本自明治維新后,實行所謂的君主立憲制,天皇成為名義上的國家元首,而由首相領導的責任內(nèi)閣,才是決定日本大政方針的中樞??墒聦嵅⒎侨绱恕H毡緝?nèi)閣其實是管不著日本軍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