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過一位大學生的自述:“歲月讓我們變得對一切麻木,變得對一切冷漠,變得對一切無所謂,失去了許多作為人的最純潔的感動?!薄拔椰F(xiàn)在對自己的將來卻毫無所知,而且不愿意去知道。就這樣,讓我們年輕的生命消逝在每天每時的平庸里,整天就這樣飄來飄去,沒有方向,漫無目標——”或許這里說得有些夸張,但沒有信仰,沒有目標,什么都不在意,都無所謂,這確實是個大問題,生活中沒有了依賴,人就失去了主心骨,脊梁也就挺不起來了。
這一代人的人生道路上,所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如何建立信仰,確立生活目標與方向”的問題?;蛟S我們正可以帶著這個問題,去請教我們的前輩,和他們進行心的交流。
3、“生活里邊有個東西,比其他東西都重要”
我們一起來讀這一篇:《曾昭掄:不修邊幅的名教授》。從表面上看,這都是“名教授”、“名士”的怪癖傳聞:“他曾經(jīng)站在沙灘紅樓前,和電線桿子又說又笑地談論化學上的新發(fā)現(xiàn),讓過往行人不勝駭然;一次他帶著雨傘外出,天降暴雨,他衣服全濕透了,卻仍然提著傘走路;在家里吃晚飯,他心不在焉,居然拿著煤鏟到鍋里去添飯,直到他夫人發(fā)現(xiàn)他飯碗里有煤渣;他忙于工作,很少回家,有一次回到家里,保姆甚至不知道他是主人,把他當客人招待,見他到了晚上都不走,覺得奇怪極了;而他所穿的鞋,聯(lián)大學生幾乎都知道,是后見天的;他平日里走路,總是低著頭,不是不理人,而是根本就看不見?!?
且莫把這些都看成逸聞趣事僅作談資——我知道,做學生的,最大的樂趣,莫過于晚上熄燈以后,躺在床上,回味、談論某位教授的逸聞趣事。我們當年做學生的時候就是這樣,我深信諸位現(xiàn)在也是如此,這也是學生的“傳統(tǒng)”。但我們又不能僅止于此,還要想一想隱藏在其背后的東西。
費孝通先生有一個十分精到的分析。他說:“在他心里想不到有邊幅可修。他的生活里邊有個東西,比其他東西都重要,那就是‘匹夫不可奪志’的‘志’。知識分子心里總要有個著落,有個寄托。曾昭掄把一生的精力放在化學里邊,沒有這樣的人在那里拼命,一個學科是不可能出來的?,F(xiàn)在的學者,當個教授好像很容易,他已經(jīng)不是為了一個學科在那里拼命了,他并不一定清楚這個學科追求的是什么,不一定會覺得這個學科比自己穿的鞋還重要。”——“生活里邊”有沒有“比其他東西都重要的東西”,有沒有“不可奪”之“志”,這是一個關(guān)鍵、要害:有了,你的心就有了“著落”,你的精神就有了“寄托”,人就有了“安身立命”之處,于是,就總要有所“在意”,有所“守護”;沒有,心無所系,精神無所寄托,你就沒著沒落,既無法“安身”,也無以“立命”,也就不“在意”什么,一切都“無所謂”,也就自然談不上要“守護”什么了。
可以看得很清楚,對曾昭掄這樣的學者,學術(shù)就是他的“比什么都重要的東西”,就是他的“不可奪”之“志”。他對化學學科,有一種使命感,有一種生命的承擔,因此他愿意為之拼命、獻身。前面說到的他的那些逸聞趣事,正是這樣的拼命、獻身,以至達到忘我境地的一個外在的表現(xiàn)。學術(shù)、學科,對于他,就不僅是一種謀生的職業(yè),謀取名利的手段,而是他的情感、精神,生命的寄托、依靠,是安身立命的東西。這就是這一代學者和費孝通先生所說的“現(xiàn)在的學者”根本不同之處。
我最近寫了一篇文章,也是講這一代學者、知識分子,題目是《有承擔的一代學人,有承擔的學術(shù)》。也就是說,這一代人,做人做事,都是有承擔的。我還談到這樣的承擔,是有三個層面的:對國家、民族、人類,對歷史、時代、社會、人民的承擔;對自我生命的承擔;對學術(shù)的承擔。
我讀這本《民國那些人》,感觸最深的,也就是這“三承擔”——讓
我們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