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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意外頻發(fā)的世界(3)

絞河鎮(zhèn)的最后一夜 作者:(美)約翰·歐文


多米尼克把心思轉(zhuǎn)到了廚房幫工身上:她們在哪兒,在忙些什么;她們在運輸木料的路邊支起了一張折疊桌。移動工棚里有一些丙烷爐子;湯和燜肉在爐子上熱著。折疊桌上擺出了大碗和勺子;伐木工們走進(jìn)移動工棚,每人拿著一只碗和一把勺子。女人們在移動工棚里給他們盛菜。

“看起來,你還是不夠擔(dān)心啊,曲奇,”凱徹姆對他說,“要是梅知道了簡的事,那么朵特也就知道了。如果朵特知道了,那么你廚房里的每個女人就都知道了。就連我都知道,只不過我不聞不問罷了?!?/p>

“我知道。我領(lǐng)情?!倍嗝啄峥苏f。

“我想說的是,再過多長時間,卡爾警官就會知道了?說到屁眼?!眲P徹姆說。他把沉甸甸的石膏模子搭在廚師肩上,“看看我吧,曲奇?!眲P徹姆用那只好手指著自己的前額那道長長的青紫傷疤,“我的腦袋比你的硬,曲奇。你絕不愿意讓牛仔知道你和簡的事的——相信我吧。”

你約會的對象是誰?多米尼克·巴希亞蓋洛普為了換個話題,差點這樣問老友。不過廚師并不是真想知道凱徹姆搞上的是哪個女人——只要不是六罐裝帕姆,那么管她是誰呢。

多數(shù)晚上(這樣的晚上越來越多),等簡回家時,夜已經(jīng)深了,卡爾警官已經(jīng)昏睡過去;次日早上,她離家上班之后,牛仔才會醒過來。麻煩只是偶爾會有——大多是在簡回家太早的時候。不過,盡管警官是個愚蠢的醉鬼,但他遲早會發(fā)現(xiàn)的。又或者,某個廚房幫工會把事情透露給丈夫:鋸木工可不像河道工與伐木工那么喜歡廚師和印第安簡。

“我明白你的意思。”廚師對凱徹姆說。

“狗屁,曲奇,”凱徹姆說,“丹尼知道你和簡的事嗎?”

“我正打算告訴他?!倍嗝啄峥嘶卮?。

“打算?”凱徹姆嘲弄地說,“這話聽起來更像是打算戴套兒,而不是已經(jīng)戴了,不是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廚師又說。

“星期天早晨九點?!眲P徹姆告訴他。多米尼克只能猜測,凱徹姆的約會要持續(xù)兩個晚上——他多半會縱酒狂歡吧。

在絞河鎮(zhèn),如果說有哪些晚上,廚師瞞著兒子,不讓他知道這些晚上發(fā)生的事,那就是星期六的晚上。這個村子跟一條水勢兇猛的大河挨得那么近,還號稱要與世長存,村里的人們從事的又是玩兒命的營生,他們只覺得,在星期六晚上放縱一下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隆S谑沁@天晚上,縱酒和嫖妓便盛行起來。

盡管多米尼克·巴希亞蓋洛普滴酒不沾,身為鰥夫也沒有嫖妓的嗜好,但他對周六晚上常見的種種自毀之舉,依然心懷同情。也許廚師對絞河鎮(zhèn)其他粗人和無賴頗能容忍,唯獨對凱徹姆的種種行徑,廚師流露出不少反對態(tài)度。也許正因為凱徹姆并不愚蠢,所以廚師對凱徹姆的愚蠢行徑格外無法容忍,不過在聰慧的十二歲少年看來——丹尼不光聰慧,還有著敏銳的洞察力——父親始終對凱徹姆大為失望,促成這一點的,似乎不光是因為缺乏耐心。如果說聽到廚師的指責(zé),印第安簡沒有替凱徹姆仗義執(zhí)言的話,那么小丹尼確實這么做了。

這個周六的晚上,也許安杰爾已經(jīng)抵達(dá)了亡女水壩,因為尸體漂流的速度不及圓木,少年那具經(jīng)受了磕磕碰碰、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尸體也許已經(jīng)越過攔擋的鐵索,這樣的話,加拿大少年的尸體不是在大壩和泄洪道的左邊,就是在右邊,正沿著順時針或逆時針方向打轉(zhuǎn)。這時,炊事屋里的晚餐已經(jīng)供應(yīng)完了,丹尼·巴希亞蓋洛普正在幫爸爸擦桌子。廚房幫工回家去了,印第安簡留下洗刷鍋碗瓢盆,順便等待著洗衣機轉(zhuǎn)完,她好把所有毛巾和桌布晾在烘干機上。

周六晚上來炊事屋吃晚餐的,是各家各戶的家人:有些男人已經(jīng)喝醉了,跟老婆吵起架來,幾個女人(反過來)呵斥她們的孩子。有個鋸木工吐在了衛(wèi)生間里,兩個喝醉酒的伐木工來晚了,沒趕上晚餐——自然,他們堅持要吃。廚師為了讓孩子們吃好,每周六晚上都會做意大利面和肉丸子,這時它們已經(jīng)變涼凝固了,因此無法達(dá)到多米尼克·巴希亞蓋洛普的標(biāo)準(zhǔn),于是他給他們做了點新鮮的佩內(nèi),加了點意大利酸奶軟酪和每餐必有的香菜。

“這真是太他媽好吃了!”一個醉漢宣布。

“這叫什么名字,曲奇?”另一個留下深刻印象的伐木工問。

“Prezzémolo,”多米尼克鄭重地說,這個詞兒的異國風(fēng)味像新的一輪啤酒一般,從醉醺醺的伐木工心頭掠過。廚師叫他們把這個詞重復(fù)念了好多次,他們終于能念對了——普萊茲-賊-莫-羅。

簡覺得惡心;她知道,這個外國詞兒不過是香菜的意大利語說法而已?!盀閮蓚€天生磨蹭的醉鬼做飯!”簡抱怨道。

“如果凱徹姆來晚了,你會讓凱徹姆就那么餓著,”丹尼對父親說,“你對凱徹姆太苛刻了?!?/p>

但這兩個醉鬼享受了一頓特別的晚餐,心滿意足地走了。丹尼和他爸爸還有簡快把星期六晚上的雜活兒干完了,這時餐廳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宣告了另一位遲到者來到了炊事屋。

簡在廚房里,看不清來人是誰。她朝著有風(fēng)吹來的餐廳門那邊嚷道:“你來晚了!晚餐結(jié)束了!”

“我不餓,”六罐裝帕姆說。

的確,從帕姆的外表,看不出有饑餓感作祟的跡象:她骨架不小,瘦得皮包骨頭,她的臉像野獸的臉?biāo)频?,也沒有多少肉,她繃著臉,緊抿著嘴唇,從中可以看出,她嗜酒勝過嗜吃。但她個子很高,肩膀也夠?qū)?,足以撐起凱徹姆的羊毛法蘭絨襯衫,襯衫一點也不顯肥。她那稀疏的金發(fā)里夾雜著縷縷白發(fā),看起來干干凈凈的,只是很少打理——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這樣。她手里拿著一只手電筒,像警棍一樣大。(絞河鎮(zhèn)的照明可不怎么樣。)凱徹姆的襯衣穿在她身上,就連袖子也不顯長。

“我猜,你是把他殺了,把他的衣服據(jù)為己有了,”廚師說,警惕地打量著她。

“我也沒噎著,曲奇?!迸聊犯嬖V他。

“這次沒有,六罐裝!”簡在廚房里嚷道。丹尼猜測,這兩位女士肯定彼此熟悉,簡只聽聲音,就認(rèn)出來的是帕姆。

“雇工待到現(xiàn)在,未免有點太晚了,不是嗎?”帕姆問廚師。

多米尼克看出,六罐裝喝醉了,他心里涌起一陣羨慕和懷舊之情,這一反應(yīng)令他感到驚訝——這個大個子女人喝起啤酒和波旁威士忌來,比凱徹姆還要厲害。簡走出廚房,胳膊底下夾著一個意大利面鍋,鍋打開的那頭像炮口一樣直沖著帕姆。

小丹尼正處于性發(fā)育階段之初,性意識覺醒了三分之一,另三分之二還只是一些模糊的預(yù)感,他想起了凱徹姆那番有關(guān)女人姿色衰退以及衰退程度與卡爾警官有何關(guān)系的話。對十二歲少年來說,簡的姿色還沒有衰退——或者說還看不大出來。她依舊容顏俏麗,長辮子引人注目,要是她把辮子解開,那頭烏黑的秀發(fā)更是引人遐想。她那尺寸驚人的乳房也很吸引眼球。

但看到六罐裝帕姆,丹尼同樣心醉神迷,但又有所不同:她像男人一樣好看(是那種強悍有力的好看),她那股女性的柔美似乎還不成熟——她沒戴胸罩,就那樣漫不經(jīng)心地披著凱徹姆的襯衫,無拘無束的乳房把襯衫頂了起來——她的目光從簡轉(zhuǎn)向丹尼,最后定格在廚師身上,目光中帶著一股年輕姑娘孤注一擲而又緊張兮兮的勇敢神情。

“我需要你幫忙照顧凱徹姆,曲奇,”帕姆說。多米尼克生怕凱徹姆犯了心臟病,或者出了什么更糟的情況;他希望六罐裝別說出什么可怕的細(xì)節(jié),讓小丹尼爾聽到。

“我可以幫你照顧凱徹姆,”印第安簡告訴帕姆,“我猜,他是醉倒在什么地方了吧——如果是這樣,我能背動他,由我來,比曲奇更輕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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