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無法徹底擺脫這樣一種感覺:警官銜尾而至,跟著他回了家。有那么一陣子,多米尼克·巴希亞蓋洛普站在黑洞洞的食堂窗前,尋覓著從鎮(zhèn)子往山上來的手電燈光。不過倘若牛仔打算對炊事屋里發(fā)生的事調(diào)查一番,哪怕是他,也不至于蠢到開著手電上來。
多米尼克開著廚房門邊的門廊燈沒關(guān),好讓簡上車前看清路;他把自己那雙沾滿泥的靴子挨著簡的靴子擱在樓梯底端。廚師心想,也許自己在樓下流連徘徊還有別的原因。他該如何向簡解釋嘴唇上的傷?他該不該告訴她自己碰到了警官?簡是否不該知道,多米尼克遇到了牛仔,卡爾警官的行為舉止和脾氣情緒像往常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廚師說不準(zhǔn),警官是否知道簡是多米尼克的“情婦”——凱徹姆會這樣說,他會從廁所讀本講述的又一場禁忌戀情中,引用一個又一個詞匯。
多米尼克·巴希亞蓋洛普穿著襪子悄悄地上了樓——不過因為他跛著腳,樓梯發(fā)出十分特別的吱嘎聲,簡在床上坐著,他不可能從自己打開的臥室門前溜過去,讓簡看不到他。(他偷瞄她一眼,知道她解開了頭發(fā),這已經(jīng)夠鬼鬼祟祟的了。)多米尼克想在見她之前清洗一下下嘴唇的傷口,但是簡肯定覺察到,他在某個地方躲著她;她把那頂克利夫蘭印第安人隊的帽子扔進了走廊,差點打中他。瓦荷酋長倒著落在地上,但仍然大笑不止——這位酋長似乎在瘋狂地盯著走廊,盯著衛(wèi)生間和小丹尼臥室的方向。
在衛(wèi)生間照著鏡子,廚師看到,自己的下嘴唇可能需要縫上幾針;如果不縫,最終傷口也能愈合,不過要是縫幾針,他的嘴唇會愈合得更快,留下的疤痕也會淡許多。他痛苦地刷完牙,暫時做了一下處理:往下嘴唇上倒了點雙氧水,拿一條干凈毛巾把嘴輕輕拍干——他注意到,毛巾沾上了血跡。明天是星期天,這可真是不走運;他寧肯讓凱徹姆或簡給自己的嘴唇縫針,也不愿意試著在星期天到那個有著倒霉地名、多米尼克連想都不愿意想的地方去,找那個白癡大夫。
廚師走出衛(wèi)生間,一直走過走廊,來到丹尼爾的房間。多米尼克·巴希亞蓋洛普給睡著的兒子印了一個晚安吻,在男孩額頭留下了一點血跡,他沒有發(fā)覺這一點。當(dāng)廚師回到走廊上時,瓦荷酋長倒著頭朝他咧嘴大笑——仿佛在提醒他,他在跟印第安簡解釋時,最好賠上小心,字斟句酌。
“誰把你打了?”他在臥室里寬衣時,她問。
“凱徹姆醉到不省人事時,滿嘴胡話,還會撒野,你知道的?!?/p>
“如果是凱徹姆打了你,曲奇,這會兒你不可能還站在這兒?!?/p>
“那只是個意外。”廚師堅持這一說法,他指望著他最喜歡的這個字眼能發(fā)揮作用?!皠P徹姆并不是存心要打我——他只是用石膏模子碰了我一下,是個意外。”
“要是他拿石膏模子砸你,你已經(jīng)沒命了?!焙喐嬖V他。她坐在床上,頭發(fā)灑滿全身,一直垂到腰部以下,她叉著胳膊擋著乳房,乳房被頭發(fā)和胳膊給遮住了。
不論什么時候,她把頭發(fā)解開之后,披散著頭發(fā)回家,只要卡爾警官沒有醉得不省人事,準(zhǔn)會找她麻煩。今晚簡應(yīng)該多待些時候,早晨早點走,假如她還要回家的話,多米尼克心想。
“今晚我看到卡爾了?!睆N師告訴她。
“打你的人也不是卡爾,”簡說,他上了床,躺在她身旁?!翱雌饋?,這也不是他開槍打的?!彼终f。
“我說不準(zhǔn),他是不是知道咱倆的事,簡?!?/p>
“我也說不準(zhǔn)。”她告訴他。
“殺勒基·皮內(nèi)蒂的人是凱徹姆嗎?”廚師問。
“誰也不知道,曲奇。多少年了,我們一點頭緒也沒有!六罐裝為什么打你?”簡問他。
“因為我不肯跟她亂搞——就因為這個。”
“要是你干了六罐裝,我會狠狠地揍你,教你再也找不到下嘴唇。”簡告訴他。
他笑了,嘴唇發(fā)出了抗議,疼得他直癟嘴。簡說:“可憐的寶貝——今晚不能親你了?!?/p>
廚師挨著她躺下來。“除了親嘴,還有別的事可做?!彼麑λf。
她把他推得仰面躺著,在他身上伏了下來,她的體重把他壓到了床里,壓得他透不過氣。如果廚師閉上眼睛,他又會看到自己被六罐裝夾得幾乎窒息,所以他始終雙眼圓睜。當(dāng)印第安簡跨上他的腰間,結(jié)結(jié)實實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時,多米尼克感覺到,自己把空氣猛地吸進了肺里。之前六罐裝打了他,也許因為這一點,簡的動作有些急切,她把廚師的分身擺好位置,將它滑入體內(nèi),沒有浪費一點時間。
“我讓你見識點兒別的。”印第安洗碗工說,她前后搖晃著身子;她的乳房落在他的胸口,她用嘴蹭著他的臉,小心地避開了他的下唇,她的長發(fā)向前灑落,宛如一頂帳篷,裹住了他們兩個。
廚師能喘得上氣來,但身子一動也動不了。簡太重了,他一點兒也弄不動她。另外,多米尼克·巴希亞蓋洛普也沒打算改變她在上面前后活動的方式——或是她那股漸漸增強的沖勁兒。(哪怕印第安簡像多米尼克已故的妻子羅西一樣輕盈,廚師本人也不像凱徹姆那樣魁梧。)這有點像坐火車,多米尼克想象著——只是他所能做的,只有緊緊抓住這輛火車,而實際上,是這輛火車坐在他身上。
丹尼確定,自己剛才聽到了衛(wèi)生間的沖水聲,確實有人吻了他的額頭——不是他父親的吻,就是簡又給了他一個晚安吻,不過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男孩把這個吻融入了夢里,六罐裝帕姆在夢里熱烈地吻他——吻的未必是額頭,這也不重要了。十二歲少年知道,先前那陣奇怪的吱嘎聲是父親跛著腳上樓的聲音(上樓時,父親總是先邁那只好腳,再把跛腳輕輕靠上來),這一點同樣無關(guān)緊要了。因為他不久前剛聽過父親跛腳上樓的聲音,現(xiàn)在又響起了一陣截然不同的、陌生的吱嘎聲。
眼下至關(guān)重要的是:這一陣剛出現(xiàn)的吱嘎聲響個沒完,男孩焦慮不安,徹底醒了過來,他尋思著吱嘎聲是打哪兒傳出來的。它并不是大風(fēng)搖撼著整個炊事屋二樓的聲音;丹尼聽過每個季節(jié)的風(fēng)聲,感受過風(fēng)在每個季節(jié)的拂動。驚恐的男孩悄悄溜下床,憋著氣,踮著腳,穿過半掩的臥室門,走進二樓的走廊。
瓦荷酋長倒著腦袋瘋狂大笑。簡出了什么事?小丹尼心想。她的帽子掉在了走廊里,她的腦袋去了哪兒?入侵者要么(準(zhǔn)是有一頭食肉動物在四處游蕩)是用利爪,要么(如果是個殺人狂)是用灌木剪刀,切下了簡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