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開合了兩下大剪刀，咔嚓、咔嚓，剪刀其實一直放在下一層書架，根本就沒放在他身上，他們只是嚇唬嚇唬他。

“他們吵架你就把體液刮得到處都是？如果他們再婚了，你還不把自己閹掉算了？”石號號幫他拉上褲子。

阿姨慈祥地?fù)崦﨨ate的額頭，“哭吧，哭吧，你怎么進(jìn)圖書館的呢？”

“……我撬鎖……從圖書館下面的雜物堆?！盢ate泣不成聲，那原來是防空洞的一部分。

“那不是雜物堆，那是生物興趣小組的恒溫恒濕培養(yǎng)室?！边诉藢θ藗兩镏R的普遍貧乏深感失望，這是他帶大剪刀來的原因，剪下一朵朵比木柴還硬的培植靈芝。

“哦、哦，”阿姨拍著Nate的后背，就像安慰一個嬰兒，“以后別再這樣了?！?/p>

“這一定是他今年最快樂的下午。”石號號看著Nate瞬間變成了最受寵的人……他朝豆科學(xué)眨眨眼，最后一場時豆科學(xué)面色刷白，現(xiàn)在又帶著獵奇的惡作劇感盯著Nate。他一定能畫一組很好笑的漫畫。

這是咚咚最值得回憶的高三生活，他后來給石號號寄快遞時還提到這一點。

——表舅給予的多巴胺。

“親愛的姐夫，嘿嘿嘿！”一個漸暖的半夜，石號號被一通電話驚醒，話筒那頭傳來一個快活的聲音，這是他的表舅。

“不是親愛的姐夫，是親愛的外甥?！?/p>

媽媽動員任何有一分鐘空閑時間的親戚來照看他，但不包括他的表舅。表舅是家族中的黑羊，他長得太漂亮，也太輕浮，是個“自由職業(yè)者”。他靠喜歡他的女人過活，那些孤獨的女人年紀(jì)大概是他的兩倍，從他溫軟的“嘿嘿嘿”聲中找回青春。

家族有些恥于承認(rèn)表舅是他們的一份子，即便家人們也受過一定教育，理智告訴他們不必抱有狹隘的偏見，但在某種程度而言，表舅和“南貨店”里的異裝癖男孩是一回事，都是讓家人“丟面子”的存在。一個小城市里的錯位者所承受的壓力遠(yuǎn)遠(yuǎn)大于一個上海、廣州的格格不入者，大都市充滿來自不同地域與民族、信仰的人，各有各的個性和生存之道，各有更廣泛的選擇。而作為一個“不同尋常的人”，在小地方基本就被時時刻刻監(jiān)視著、評論著，被處以輿論上的判決。

表舅對石號號“毫無偏見地”接待自己深感開心，時常會過分興奮，也許是覺得找到了“叛逆”的同類？而在石號號這一邊，他對表舅的態(tài)度純粹是源自驕傲，覺得世俗配不上來拘束他，他看重的是真正有能力、有價值或是有趣的人。而這三個條件中，表舅占了兩件：老牌花花公子開了一家介紹所，介紹職業(yè)、介紹相親。他很熱心，為石號號介紹了男保姆，一個叼著煙炒菜的家居老男人，擅長燉一鍋迷人的老鴨筍干煲，這位家居老男人比石號號更懂得外公的心。宇宙間繞著各自軌道運行的問題少年、問題青年、問題中老年們，他們交匯時的溫柔超過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