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王吉娣自從獲得那塊戰(zhàn)利品，就結束了跟劉婉婉借表掌握時間的歷史，兩塊日本銀殼懷表，一塊送給了師長，還有一塊就揣進自己上衣口袋。從此之后，女八連丫頭片子們的作息時間，全由這塊懷表掌控，長長的三根針，也就是時針分針秒針，在王吉娣懷里日夜不停地轉動，送走了春天，就迎來了初夏，夏天一到，白晝時間明顯長了，傍晚自由活動結束，太陽還掛在天邊。有塊表真好，不用看著太陽出操吃飯、看著月亮作息睡覺，可在女八連組建之初，王吉娣和女兵們就是過著看天吃飯看天睡覺的日子，劉婉婉從菲律賓來了之后，這種生活才算正式結束?？煽偸墙鑴e人的表來掌握時間，也不是長久之計，再說一個連長總是跟士兵借表，也有損形象，盡管劉婉婉曾數次表示，要將表送給她。劉婉婉送的心情越是迫切，王吉娣就越是過意不去，表是士兵的，接受士兵手表，就是受賄，那可是要斷腦袋的事。王吉娣曾在軍部聽過葉挺軍長的報告，葉軍長說，哪個軍官敢受賄，就槍斃那個！幸虧跟隨大刀團在伏牛山打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zhàn)，幸虧她一下得了兩塊戰(zhàn)利品，既做了人情，也有了掌控時間的工具。自從將那塊懷表揣入口袋，她心里對馬虎的感激也增加了幾份。

這天晚上，自由活動結束之后，王吉娣在6點正的時候，開始連隊一天中的最后一項活動——晚點名。當懷表三根長針都同時指向6時，王吉娣就站到已經整好的隊列前，拿出花名冊，一一點著女兵姓名，點一個，女兵就雙腿卡地并攏，響亮回答：“到——”聽到這個響得嘎崩脆的到字，王吉娣心里就有一種快感，女兵連長就是牛，一個夾帶著陰柔和陽剛的到字，令她心里特別的爽，還有那雙腿并攏發(fā)出的響亮，閃電般朝她飛來的注目禮，都令她春風得意般快活?？墒?，當她喊到趙文茹時，隊列里過了好一陣，還沒有回應。王吉娣拿眼在隊伍里掃了一遍，面前的三列橫隊，亮著女八連全體女兵熟悉面孔，大部分黛黑、粗糙，白天太陽下出操訓練，風里雨里摔打，再白凈的臉也會變黑，再細膩的皮膚也會變粗，可是有兩張臉，太陽總是曬不黑，風雨總是吹不糙。這兩線臉，一張是菲律賓華僑的，一張是剝削階級家庭出身大小姐的。剛才，菲律賓華僑的那張，已經答到了，可是大小姐的那張，卻遲遲沒有答到。

王吉娣的目光將隊伍掃了一遍，立即將八連拉出莊園，兵分四路朝著村子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出擊，向東的一路，由剛剛提升副連長的李二妞帶隊；向南的一路，由蘇小娥帶隊；向西的一路，南瓜帶隊；向北的一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由她帶隊。因為向北方向，也就是青弋江下游，就是大刀團駐地，如果大小姐私自離營，最有可能的就是去大刀團，會那幫見了女兵眼睛都會放光的爺們。

王吉娣最擔心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當她將隊伍帶到村后竹林邊，那匹棗紅馬就馱著大小姐朝村子飛奔而來。王吉娣指揮女兵迅速進入竹林深處埋伏下來，她已經看清了馬背上的馬虎，她曉得這個團長不好對付，馬虎官比她大，馬虎還會使計，不逮個正著，拿個人證物證，他是不會輕易認錯的。王吉娣看著馬虎跳下馬，隨后將大小姐抱下馬。此時，她已經讓女兵做作好沖鋒準備，只待她一聲令下，女兵就會從天而降，去捉拿這個流氓團長，然后扭送師部發(fā)落。

她期盼馬虎抱下大小姐后，能有進一步的發(fā)揮動作，比如說，接吻，擁抱，或者動手動腳，再逐步展開攻擊，女兵都是水做的骨肉，再貞潔的女兵，也是經不住男人猛攻死纏的，況且馬虎又是團長，是師長眼里的紅人，況且大小姐又是一腦子的剝削階級思想，況且又是連貓和狗都在發(fā)情的初夏季節(jié)。馬虎好勝心極強，又是單身大男，三十好幾沒碰過女人，這會將大小姐騙上了馬，騙到自己懷里，做出些出格的事是順理成章的，哪只貓不饞腥？不會偷嘴？？只要他朝下發(fā)展，那怕是親個嘴，她就會將早已捏成拳頭的手一揮，女兵們就會按照事先布置，上前將兩人拿下。捉奸要捉雙，親嘴擁抱也得拿雙，拿了證據就有充分理由發(fā)落大小姐，處置大團長。馬虎啊，你平時狂得很，眼里總沒有我這個女兵連長，這回可中入我的埋伏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