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中氣氛沉郁,沒人再出聲。馬榮對適才甘露寺的案子一點不放心上,只因其中沒有個婦道人家。陶甘對府衙中收到的假銀子倒很是好奇,因他自己從前便是靠行騙為生,如今遇著這等駭人之事,所騙銀子數額如此之大,行騙之人騙術之高、膽量之勇,令陶甘都覺咋舌。而喬泰,作為一個忠心的下屬,此刻心中只想著狄公若破不了此案,命運會作何走向。倒只有洪參軍,在這幾個得力干將中,算是經驗最為豐富的,想著那甘露寺的案件是何等的重要。如今,政治勢力的博弈是狄公最后的救命稻草。此次在府衙開設銀庫,也是眾望所歸,乃是民間百姓的意愿促成。狄公的大公無私與深受百姓愛戴會影響朝廷最后評判,這對狄公極為有利。只是,如今又接著了一案牽涉佛門,此案若辦不好,在京都的佛教門徒法杖,極為可能干擾朝廷,以此來置狄公于死地,以報復之前因狄公所蒙受的羞辱。在佛教勢力的干擾下,朝廷極有可能以“玩忽職守”的罪名向狄公問罪。
書齋里的沉寂蔓延在空氣中令人窒息。狄公起身走到窗戶邊,向外眺望。秋風猛烈吹打樹木,只見片片黃葉被吹滿田地,一片枯葉落在狄公前額上,他并未將它拂去,只長久佇立不動。狄公深嘆一口氣,拂去枯葉,打破死寂道:“我希望你們都能相信佛教道義。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果,生命乃是個循環(huán),由生到死,再由死回生,此生行好事,若未能得了善報,來生定能榮華富貴。只要我們行事無愧于心,不必作繭自縛,枉作擔心?!钡夜僬務芾恚@也是他與其他縣令不同之處,他對儒家、道家、佛家的道義精髓都了然于心。
狄公一席話,舒展開大家滿臉愁容。喬泰開始匯報他在銀庫的發(fā)現。那騙子存入的假銀乃是十個船型銀錠與二十個掌心大小的圓形鑄幣。船型銀錠通常重八兩,而銀幣重約四兩。由于貿易中,只看金銀重量,所以銀庫賬房只記下了重量,并未記下諸如形狀之類的細節(jié),并將價值十斤銀子的票據交給錢主,憑此票據,錢主可隨時來府衙取走銀兩。
“范同道最近無人從銀庫中取走大量錢財。錄書上記有,近來有數十人前來銀庫,每人存進十斤以上的銀兩。而每張票據都只記下了重量,形狀大小都不知道,所以要找出是誰存進了假銀,不可得知?!眴烫┱f罷,狄公捋須點頭,對喬泰此番敘述贊許有加。
陶甘一旁思酌那騙子會何時前來取款,又會提走多少銀子。此人沒有立刻前來取款,已充分展示了其過人的智慧。狄公深知必須盡快解決這個案子,因那訛犯很可能馬上就要采取行動了。砰!狄公一拳捶在桌案上。
“若此消息走漏出去,會有何結果?”馬榮一旁問道。
“那便是一場災難,”洪亮答,“每個人都會前來銀庫,要取回所存銀錢,很快銀庫里就只剩了那十兩假銀..”
“洪參軍所言極是。在破案前,必須死鎖消息,以免引起慌亂!”狄公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