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在北洋軍里糟蹋軍糧時，吳二桂不過一個小小的棚長（班長）而已，屬于真正的大頭兵，雖然打過幾場小小不言的爛仗，但他對戰(zhàn)爭的認(rèn)識還局限在誰人多誰槍桿子稠誰就能打贏的層面上。所以，一旦遇到僵持局面他便茫然不知所措了。

戰(zhàn)場上這種情況最為可怕，指揮官稍一猶豫動搖，下面人便能立即感覺到。于是，吳二桂的這種情緒迅速傳染到下面每一個人身上，大伙你推我讓誰也不愿積極進(jìn)攻了。保安團(tuán)的丘八們根本不愿意打仗，說破大天也沒人愿意為每月兩塊大洋的餉錢去送死，推來推去大伙全都松了鉚泄了氣。

反倒是黑瞎子這邊的土匪們越來越積極主動，當(dāng)然了，他們是為了自個兒的生存而戰(zhàn)，生死存亡關(guān)頭不得不玩命。

于是乎，保安團(tuán)天天有人被寨中射出的冷槍擊斃，天天有人被橫著抬下山去埋掉。攻又攻不進(jìn)去、跑又不敢跑，天天看著身邊的弟兄被打死，保安團(tuán)丘八們開始怨聲載道起來，到了最后，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集體嘩變的跡象了。

就在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眼看就要土崩瓦解之時，孬二匆匆?guī)Я艘环庑派仙絹砹恕?/p>

吳二桂有點莫名其妙，問：“誰寫的？”

孬二也是一頭霧水，搖著四棱子腦殼回道：“不知道，一個過路的塞給了門房老黃頭，說是對攻打雁兒崖有用，汪管家看過后說寫信之人絕對是個高人?！?/p>

有這事？吳二桂疑疑惑惑抖開信看了起來。

看罷信，吳二桂樂得直拍大腿，奶奶的，簡直天助我也！急忙召集所有軍官開會，會上他照方抓藥，鄭重其事宣布了三件事情：

第一，黑瞎子在雁兒崖經(jīng)營多年，山寨里屯積有大量的黃金、白銀、煙土、女人，只要攻下雁兒崖，這些東西全部歸弟兄們所有，誰搶到就是誰的。

第二、黑瞎子的彈藥已經(jīng)不多了，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彈盡糧絕。

第三，從今天起，三個大隊輪流襲擾黑瞎子的山寨，不分白天黑夜的敲鑼、打鼓、吹號、打槍，直到把黑瞎子的彈藥和精力消耗光去球！

這一招陰損至極！原本對這場戰(zhàn)事厭惡到極點的保安團(tuán)丘八們突然變得積極奮勇起來。用他們的話講，那么多黃金白銀女人等著自己去搶，不積極真他媽說不過去。何況現(xiàn)在打的不是什么血肉橫飛的強攻，而是不傷筋不動骨的無賴戰(zhàn)，誰不奮勇誰是毬二哥。

從此，黑瞎子一伙陷入了噩夢般的折磨之中。外面敲一陣鑼，土匪們便要打起精神爬上寨墻開幾槍；過一會外面再敲一通鼓，剛剛消停下來的土匪又要爬起來摟上幾火；還沒松弛下來，外面忽又吹起了沖鋒號，大伙還要咬牙切齒硬撐著眊上幾眼。

兩天下來，山寨中的土匪氣得卵泡子發(fā)脹鳥筋亂蹦，誰都明白保安團(tuán)玩的是襲擾戰(zhàn)術(shù)，但誰也不敢放松絲毫警惕。如此反反復(fù)復(fù)白天黑夜的混鬧，山寨里的人白天吃不上一頓整飯，晚上睡不了一個囫圇覺，撒泡尿都撒不干凈。尿意經(jīng)常會被莫名其妙的槍聲嚇得無影無蹤，硬生生憋著一肚子臊尿回去，卻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再想接著撒卻怎么也撒不出來了。他們的神經(jīng)就這樣一直處高度緊張狀態(tài)。

外面大兵壓境，千把號人馬明擺在那兒，你分不清他什么時候是襲擾什么時候是進(jìn)攻，不緊張才見了鬼了。

折磨別人總是令人愉快的，保安團(tuán)的襲擾花樣兒也在不斷創(chuàng)新和升級之中。鞭炮、二踢腳、響墩陸續(xù)加入了襲擾的序列；嗩吶、信號彈被耍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老的折磨手段快要失去作用時，更新、強度更高的折磨手段便會應(yīng)運而生；手榴彈、機槍隨之也悄然進(jìn)入了游戲當(dāng)中，要么干脆就是在土匪射程以外的地方走隊列喊口號。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游戲般的游戲、地獄般的地獄，土匪們慪得快要噴血了。

“太他娘的有趣兒了，簡直跟唱大戲一個樣！”雁兒崖這頭打得熱火朝天，老山貓在鴿子嶺這頭看得很是上癮，他忍不住嘿嘿笑道：“保安團(tuán)是舍財不舍命，黑瞎子是舍命不舍財，有點看頭！”

白狗不動聲色道：“快了，黑瞎子快撐不住了，到時候命和財都保不住?！?/p>

“狗兒，你今年最多十六七歲，這些花花腸子都和誰學(xué)的？”老山貓很好奇，轉(zhuǎn)而又不解地問道：“我琢磨著你好像和吳二桂有梁子？既然有仇你還寫信幫他？”

“這還用學(xué)？”白狗嘴角掛著皮丟丟的冷笑說道：“這一手叫‘東西路南北走’，看似在幫吳二桂，實則左右開弓扇耳光，狗咬狗、一嘴毛，我們只要雁兒崖，一箭三雕豈不快哉？”

顧盼間，他的眼睛里有一種冷辣鋒利的東西刺得老山貓心里直哆嗦，老山貓不由暗豎大拇指：仗義、狠辣、詭計多端，關(guān)鍵時刻能橫下心來穩(wěn)得起勢、壓得住臺面，有種！狗日的天生就是個空手套白狼的狠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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