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子言當(dāng)面好像沒有什么話講,卻樂衷于上課傳遞紙條。為老師的著裝,當(dāng)天的天氣,甚至外面窗臺上跑過一只貓,她都能時不時扔一張紙條過來。
是個有趣的女孩,也許她外表的冷清,只是因為內(nèi)心太熱情,所以寂寞,所以無聊,所以才想找一個覺得可以跟她進行交流的人來傾訴。
很久很久以后,子言都覺得,她和蘇筱雪的友情,只是介于同學(xué)與朋友之間,絕對沒有上升到朋友的界限,雖然,她連男生寫給蘇筱雪的情書也有幸看過,卻感覺自己一直沒有走進過對方的內(nèi)心世界。
比如說,蘇筱雪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林堯。
風(fēng)波不信菱枝弱
“子言,學(xué)校要推薦品學(xué)兼優(yōu)的高二學(xué)生提前參加高考了,一共只有三個名額,我好想爭取啊?!?/p>
“加油,芯兒,你一定行的?!弊友杂X得自己的朋友完全具備這個實力。
“唉,別提了,有林堯在,這個幾率就大大縮水了。”許馥芯嘆著氣說。
子言心中一動,“你哪兒得來的消息?我們文科班有名額嗎?”
許馥芯凝神想了一會兒,“文科班好像沒有名額。”
“我知道,”子言笑得很苦澀,“就算有,也輪不到我,還有人家季南琛和蘇筱雪呢?!?/p>
許馥芯的眼睛突然有些黯沉,子言也默然不語。
這樣好的機會,誰都不會想錯過。多一次博弈和選擇的機會,敗了并不丟臉,一旦勝了,起點便會遠超眾人。
正式名單出來以后,恰如平地一聲雷,全校師生討論這個話題,足足持續(xù)了兩個星期之久。
林堯的名字位列第一,像被擱在炒鍋里,被無數(shù)張嘴翻過來覆過去地炒,幾乎要炒糊了。
許馥芯落選了。子言知道她心里難過,也就顧不得為葉莘歡喜,雖然,表弟被選上,的確是件值得歡喜的事。
放晚自習(xí)時,子言特地繞了一個大圈,跑到許馥芯班級的后門那里等她。
潮涌的人群里,她瞥見林堯和幾個男生正說著什么,剛好從她身邊經(jīng)過。
林堯漆黑的眼睛掃過她,又掃向她身后,略略一頓,便轉(zhuǎn)過頭去,遠遠走開。
最近以來都是如此,她和林堯之間,忽然就又變成了從前隔膜時的樣子,距離十萬八千里。
一定有些什么事情發(fā)生。
只是,子言始終不知道,問題的癥結(jié)出在哪里。
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和許馥芯一起結(jié)伴回家了。晚風(fēng)習(xí)習(xí),吹拂在臉上,心情也平靜安寧。
子言一路都牽著許馥芯的手,她不開口,自己也就不說話。也許,就這樣陪著她,不說話也挺好。
許馥芯的手很潮濕,像有汗沁出,她忽然問:“子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渴裁词??”
然而許馥芯又沉默起來。良久,子言漸漸有些焦躁,拉住她不讓走,“芯兒,有話你就直接說,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有什么事瞞過你?”
“那好,我來問你,”許馥芯猶豫了一下,“你是不是早戀了?”
子言立刻呆住,半天說不出話來,林堯的面容像鏡子一般,雪亮的反光刷過心上,照得她全身有些輕顫起來。
許馥芯仔細觀察她的神色,仿佛有點淡淡的苦笑,“全校都知道了,你就單單瞞著我一個人吧?”
子言半天才回過神來,“什么叫全校都知道了?”
許馥芯輕咳了一聲,有些歉意有些尷尬,“對不起,子言,我是說,我以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本來應(yīng)該是第一個知道的人,結(jié)果卻要通過別人的嘴才……”
“等等,”子言的害怕和惶恐瞬間像荒草瘋狂蔓延起來,“芯兒,你在說什么?怎么回事?求你告訴我?!?/p>
許馥芯嘆口氣,“子言你裝糊涂的本領(lǐng)還真是……那天同時被那么多人看到,這世上哪會有不透風(fēng)的墻???”
那么多人?同時?子言腦海里風(fēng)車一樣閃過一個念頭,難道,許馥芯說的不是林堯,而是指季南?。?/p>
她提在半空的心終于緩緩落地,“是這事啊?!?/p>
許馥芯詫異地看她一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還笑得出來?”
“我為什么不能笑啊,太好笑了!”子言邊笑邊說。
許馥芯帶些揶揄的語氣酸她,“有多少女生的心因為你碎了,你也是該偷笑啦?!?/p>
“什么跟什么呀?”子言搖搖頭,“我是笑這事兒太荒唐了?!?/p>
“怎么,難道季南琛那晚不是跟你在一起……約會?”許馥芯的聲音有些奇異的變調(diào),明顯高了幾度。
“噓……”子言趕緊捂住她的嘴,“你瘋了,小點聲!我和他清白得跟小蔥拌豆腐似的,什么事都沒有!”
子言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只略過去了龔竹那一節(jié)不提。
許馥芯抿著嘴似笑非笑,“就這么簡單?如果是這樣,子言,那你真的很冤?!?/p>
人言可畏,連許馥芯都誤會,何況別人?
她來不及去想同為當(dāng)事人的季南琛會是何種反應(yīng),也刻意避免自己去揣測龔竹的心思,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子言恍然間想起,林堯那憂傷而淡漠的眼神,疏遠而隔膜的神色,終于明白,先前的癥結(jié)出在了哪里。
她苦澀地抿住唇,先前的輕快笑意已消失殆盡,林堯,他也這么想?
天色濃黑,驟降的氣溫令吹來的風(fēng)都挾裹著一層薄薄的寒氣,撲在人臉上,有冰涼的寒意,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他那種疏離的態(tài)度,是真的相信了這經(jīng)不起推敲的流言,還是在接到推薦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打算好了?
無限光明與遠大的鴻圖,已經(jīng)徐徐在他面前鋪開,昔年并肩立在城墻下看紅榜的那一幕仿佛還在眼前。他說,他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還說,到時候我們再一起來看榜!
林堯,當(dāng)年的那個小女孩已經(jīng)跟不上你的步伐了,她甚至已經(jīng)沒有勇氣去解釋、去澄清、去努力、去追趕,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的背影,漸行漸遠。
晚上熄了燈,她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月光,手卻在一直在床單上摸索,最后才摸到枕下的一本張愛玲的《半生緣》。
黑暗中,她重溫著那句“世均,我們回不去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有些什么東西迸裂,剎那間,她預(yù)見到了未來。
她和林堯,都回不到過去了,有些什么東西,已經(jīng)碎裂得很徹底。
又逢周末,固定去外婆家吃飯的日子。
葉莘邊扒飯邊很興奮地比劃,“姐,如果這次考上了,我就可以提前一年升學(xué)了,免得還要爭取全國競賽的名額,那個競爭更激烈,而且保送的學(xué)校是指定的……”
子言默默聽著,劃拉著米飯,沒有什么胃口。
“連林堯都很重視呢,我還從來沒見他對什么考試這么上心過,臉都瘦下了一圈,據(jù)說他每天關(guān)在房里看書到凌晨,我真擔(dān)心他身體吃不消。”葉莘說著,皺了皺眉,“其實他哪兒用得著這樣,沒人能超過他的,上次全國數(shù)理化競賽也不見他這樣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