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頭去,奪眶而出的淚水墜落地面。她不想被人窺見這脆弱,尤其是季南琛。
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季南琛已經(jīng)上前一步,扳過她的雙肩,強迫她抬起頭來,“子言,聽話,不要讓我……和龔竹擔(dān)心了?!彼鍎竦穆曇艉軠厝?,沉靜的眼神莫名讓人安心。
“好?!彼笱艽饝?yīng)一聲,同時扭動一下身體,示意他放開她。
他嘆氣,撫一下她的頭發(fā),狀似親昵,卻極其自然,“答應(yīng)過哥的事,一定要做到?!彼恋难劬Σ[起來,做出惡狠狠威脅的樣子,“明天早晨看不到你的人,我會直接去找你父母!”
淡淡的溫暖拂過心頭,第一次感覺,其實有個哥哥也不錯。只是,偏偏是他。
和他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如此招人側(cè)目,她不想再惹上是非,如果不是因為龔竹,她想,和他沒有交集最好。
她抹一把淚水,皺起眉,“不要動不動就充人家的哥,我還沒答應(yīng)?!?/p>
季南琛仔細(xì)看她,見她表情開始放松,也就調(diào)笑了一句:“排隊等著當(dāng)我妹的人多了,輪也輪不到你,我肯要你當(dāng)妹妹,那是你的福氣!”
這話說的,真不像他!子言一把推開他,拔腿就走,“德性!自戀狂!”
這回他沒有追上來,只在身后揮了揮手,“好好復(fù)習(xí),明天見?!?/p>
“明天見?!彼谛睦锘卮稹?/p>
重新坐在考場上的感覺有些忐忑,沒有人注意她。她走進(jìn)考場時,只接住了季南琛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打開文具盒,壓在桌角,她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寫著自己名字和座次的紙條,好像有點什么不同,湊近一看,她的名字下方不知道是誰用黑色水筆寫了一句話:“我一直在這里,等你回來?!?/p>
陌生的字體,字跡潦草歪斜,好像寫得很匆忙。她有點莫名其妙,也有點好奇,提筆就在后面續(xù)道:你是誰?
雖然有可能是惡作劇,也許根本就不是寫給她,又或許只是人家順手摘抄下來的詞句,但這段小插曲還是取悅了她,忽然就笑起來。周圍有趣的人還真多,原來還有些抑郁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
當(dāng)天下午并沒有異狀,子言差不多忘了這件事。第二天她剛走進(jìn)考場,居然不可思議地又發(fā)現(xiàn)了回話,還是同一個人的字跡:“我是誰并不重要,你回來就好?!?/p>
很狗血,很可笑,然而有汩汩的暖意流淌過心頭,渾身暖洋洋,提起筆開始答卷時,她的唇邊甚至露出了久違的笑意,心態(tài)極其輕松。
離開考場時,她把紙條小心撕下來夾在筆記本里,其實也并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模擬考成績出來前都風(fēng)平浪靜,班主任一直沒有找她談話。子言心里很清楚,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公布成績的那晚,班主任的神色很平靜,他站在講臺上講了很長一段開場白。子言聽見蘇筱雪超越季南琛成為文科全級第一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隨后,班主任銳利的眼神果然掃向了自己,“這次模擬考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說了,我們班有位同學(xué),竟然公然逃考,導(dǎo)致單科分?jǐn)?shù)為零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會發(fā)生在她身上!”
子言有些麻木不仁地聽著,直到自己的名字終于被點到,“沈子言同學(xué),待會兒班會上你要當(dāng)眾做出深刻檢討!”
她低著頭站起來,盡量忽視周圍同學(xué)異樣的眼光。
“不過,在沈子言同學(xué)做檢討之前,我先要恭喜一下她,”班主任死板的臉色終于稍顯緩和,“除掉逃考的數(shù)學(xué),她其余四門科目單科均排名全級第一,總分排名全班第十?!?/p>
“啪啪”兩聲驚醒沈子言,她遲疑地看去,段希峰率先鼓起了掌,繼而是蘇筱雪,繼而是全班,掌聲如潮,整間教室人聲鼎沸,連班主任臉上都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子言的檢討是在全班同學(xué)善意的笑聲中完成的,完成得很順利,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她同時很幸運地逃脫被請家長的悲慘命運,班主任又愛又恨地訓(xùn)斥了她一頓之后,逃考事件就此作罷。
一下課,她就跑向隔壁教室去找季南琛。沒有他,自己還不知道會淪落到何種地步,做人要知恩圖報,飲水思源,這個道理,她懂。
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明亮日光燈下,季南琛正在給龔竹講解著什么,筆尖明顯在紙上劃著輔助線,他微側(cè)著臉,鬢發(fā)卷曲得很好看,臉部輪廓英俊得令人側(cè)目。龔竹撐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眼波如水,一直徘徊在他身上。
子言望著這一幕,往后退了一步,接著又退了一步,徹底打消了上前打擾他們的念頭。
她默默走回教室的路上,忽然傻傻地笑起來。
又逢放晚學(xué),自行車棚里人聲鼎沸,微黃的燈光搖曳,子言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車,卻極沮喪地發(fā)現(xiàn),車胎癟了。
“子言?!笔羌灸翔〉穆曇簟?/p>
驟然聽聞他這樣親昵稱呼自己,子言覺得有些別扭,低著頭故意不回答。
他上前幾步,看了看她的車,“沒氣了?我看看?!?/p>
他彎下腰來,一邊蹲在車前仔細(xì)檢查車胎,一邊隨口問道:“子言,你打算考什么學(xué)校,有目標(biāo)嗎?”
有些心酸。目標(biāo)?如今已經(jīng)近似于無了。B大?遙不可及!何況,就算真的考上了,又有什么用?
她默然搖頭。
不知不覺季南琛已起身站在她面前,兩人的距離很近,子言才驀然發(fā)覺,他比她要高半個頭,站在她面前,光線幾乎全被他擋住,眼前只留下一大片黑影。
他背著光,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膀,“車胎沒問題,有人故意惡作劇,走吧,我陪你到值班室借氣筒去?!?/p>
她推著車和季南琛并肩走了幾步,忍不住問:“你在家是幺兒子嗎?”
“什么意思?”他居然故意裝糊涂。
“那你為什么喜歡當(dāng)人家哥哥?”子言提醒他,不知為什么臉有點發(fā)燒。
他站住了腳,望著子言,慢慢抬起手來。初夏的夜空,星光點點,他的手一直放在子言頭頂虛懸,然后似是不經(jīng)意,掠過她鬢邊一縷發(fā)絲,才緩緩垂下來。
子言有些恍惚,目力所及,似乎季南琛身后不遠(yuǎn)處有誰的影子一晃,看上去有點像重影。她低下頭,使勁揉了揉眼,再抬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是錯覺。
他笑笑,“沒有為什么,就是喜歡當(dāng)你哥哥?!?/p>
后來的很多年,子言都拿這句話來堵他的嘴,季南琛每回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都很奇特。
子言曾經(jīng)和許馥芯探討過這件事,她說,比如,我是說比如,有個男人非要認(rèn)人當(dāng)妹妹,背后隱藏著什么心理?許馥芯一句話就讓她堅定了念頭,“你不記得電視劇和小說里,只要男主不喜歡對方,第一句話就是,我只把你當(dāng)妹妹!”
原來如此!
頓悟的同時,子言覺得有些委屈,明明自己對他心無芥蒂,舉止正常,他居然會從哪里看出她對他有意,來這樣處心積慮防范她?難道,那些漫天流傳的流言也困擾了他,令他不得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