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岳悅剛端起碗,驀地嗅到藏在熱氣騰騰的飯菜香味里的一股臭氣——與小蘇那種洋蔥味道的臭氣不一樣,這股臭氣里帶著魚腥味,她斷定是爸爸媽媽哥哥嫂嫂中的一個人放的屁。她用審視的目光逐個兒打量他們,他們個個裝得若無其事,夾菜的夾菜,扒飯的扒飯——她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于是,她把小蘇的事當故事一樣說給他們聽。
他們都開懷大笑。爸爸笑得尤為夸張——笑嗆了,把一大口剛剛扒入口中的飯粒噴得像飯雨一般。
畢竟是家里人,用不著像對待小蘇那樣遮遮掩掩,岳悅笑著問道:“爸爸老實招供,剛才是不是你?”
爸爸梗著脖子辯解:“瞎說,根本不是我,我發(fā)誓!”
岳悅問媽媽:“是你?”
“不是!”
岳悅問哥哥:“是你?”
“不是!”
沒等岳悅問,嫂嫂搶先說:“不是我!”
爸爸發(fā)動了攻勢,說:“小悅不會是倒打一耙吧?老套數(shù)了,小時候,做了壞事,想賴你哥哥,就來個惡人先告狀,害得你哥哥老是被冤枉。”
哥哥嬉皮笑臉說道:“還是爸爸了解小悅,做了壞事,讓別人背黑鍋。從小就不吃雞蛋黃,每次媽媽煮了雞蛋給我們,她都把蛋白吃了,蛋黃扔在角落里。媽媽打掃衛(wèi)生時,發(fā)覺角落里一堆雞蛋黃,小悅檢舉是我扔的,還描繪得有鼻子有眼,結果害我挨了爸爸一頓扁。我當然懷恨在心啦,天天候著,終于有一次給我逮了個現(xiàn)行,結果呢,媽媽護著她,什么懲罰也沒給。”
媽媽白了哥哥一眼,說:“你好意思呢,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拿出來顯擺。再說了,你抓住她一次,不代表另外許多次都是她,一碼歸一碼嘛。放屁的事自然是不同的……”媽媽突然止住,笑嘻嘻地望了岳悅一眼,接著說:“媽媽教你一個好辦法,在人多的場所追查誰放屁,只看看誰的手心就知道了,放過屁之后,手心是發(fā)黃的。”
媽媽話音未落,爸爸第一個伸手來看,然后得意洋洋地叫道:“看看,我的不黃!”
哥哥嫂嫂也都看過自己的手心,并高高舉起,申請檢驗。
媽媽趁勢朝岳悅使了個眼色,岳悅立即會心地笑了,拍拍桌子,指著爸爸笑道:“爸爸你已不打自招啦,媽媽使的是引蛇出洞之計,讓敵人自己暴露,放屁和手心發(fā)黃有什么聯(lián)系呢?”
爸爸一愣,頓時漲紅了臉,拿筷子敲著飯碗,說:“根本不是我,我承認最近肚子有點不舒服,經(jīng)常放屁,但這次根本不是我,我發(fā)誓!”
岳悅咯咯地笑著,問道:“爸爸中午吃的什么?”
“肉絲炒茭白,蘿卜湯,還有……和你媽吃一樣的?。 ?/p>
“哥哥呢?”
“盒飯嘛?!?/p>
“什么菜?”
“天天一樣,肉絲小炒,外加蔬菜什么的?!?/p>
“嫂子呢?”
“菜肉小餛飩。”
岳悅緊追不舍地問:“你們都沒吃魚嗎?”
媽媽趕緊打圓場道:“不說屁的事了,快吃飯吧,都涼了?!?/p>
上午開碰頭會,岳悅因接了個電話晚到了一步。她走進小會議室,發(fā)覺會議已經(jīng)開始,大家各就各位,頭頭正在高聲大氣地訓話。岳悅不免懊惱,小蘇兩邊的位置都讓人占了——這樣的話,便沒法知道她今天是不是還會偷偷放屁。岳悅略微遲疑一下,快步走到小蘇邊上,對那位低頭做記錄的老同志耳語道:“非常抱歉,請你讓個位置,我有事找小蘇商量?!?/p>
在公安部門這種男人成堆的地方,岳悅很是受寵,長得體面,又乖巧,處里上上下下都對她禮讓三分,加上她自己恰到好處利用了這一點,自然是左右逢源了。岳悅坐下后,先是正襟危坐聽頭頭訓話,等頭頭的目光偏離了她,才悄悄地跟小蘇說:“我想出了好辦法,保證有效?!毙√K把腦袋靠在她肩頭,悄聲問:“什么好辦法?是對張非的嗎?”岳悅無聲地笑了笑,在她腿上擰了一把,過了片刻才說:“此計叫引蛇出洞,保證有效?!?/p>
剛坐下不久,岳悅便嗅到那股意料中的洋蔥味道的臭氣——這回,她故意捂住鼻子,一邊嘀咕道:“好臭,誰放的屁!”一邊用質疑的神情緊緊盯著小蘇。小蘇使勁嗅了嗅,也模仿她捂著鼻子,點點頭咯咯地笑。
頭頭訓話完畢,丟下一句,你們討論吧,趕緊拿出初步方案來,便匆匆離開了會場。頭頭一走,氣氛馬上變活潑了——有抽煙的,有說笑話的,有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的,也有跑出去接聽手機的。
這當口,有個叫朗朗的單身漢湊過來沒話找話問岳悅,對張非的偵查進展如何了?岳悅抓住這個話題,反問他:“如果一個人當眾放屁,你有什么好的辦法抓住他?”朗朗愣了一下,傻笑笑說:“捂住鼻子唄,放屁又不犯法?!痹缾傕凉值溃骸澳侨思倚?,犯法了嗎?”朗朗轉向小蘇,低聲下氣地問:“請教請教,小蘇有什么好辦法呢?”小蘇揚著下巴,哼了一聲,不做回答。朗朗撓撓頸脖,厚臉厚皮地對岳悅說:“岳悅肯定有辦法,大伙私下說你是超級警花,天生就是干偵破的,女福爾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