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茲的故事起初登載在一家周日出版的報紙上。報紙方面獲得的消息是由設在特拉維夫的大屠殺調查辦公室提供的。他們向報紙透露,有一個名叫約瑟夫·林茲的男子自戰(zhàn)爭結束之后一直化名隱居在蘇格蘭,他真實的姓名是約瑟夫·林茲特克,法國阿爾薩斯人。一九四四年六月,林茲特克中尉率領黨衛(wèi)軍第二裝甲師某團三連進入法國科里士省阿巴利得的弗朗什鎮(zhèn)。三連將全鎮(zhèn)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到一起,病人用床板抬出來,老年人坐在扶手椅里推出來,嬰兒也從他們的小床上被抱出來。
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從洛林避難來此,她親眼目睹了德國人的暴行。她當時爬到她住的房子的閣樓里躲起來,從屋頂上的小窗中看到了外面的情況。全鎮(zhèn)的人都被趕到鎮(zhèn)中的廣場上。這個女孩子看見她的同學在那里找到各自的家人。那天她剛好沒有上學,因為她咽喉炎發(fā)作了。她不知道有沒有人把這件事告訴德國人……
鎮(zhèn)長和鎮(zhèn)上的其他重要人物——包括牧師、律師和醫(yī)生——試圖向負責的軍官提出抗議,廣場上一時間喧嘩聲四起。他們被槍托打翻在地,而其他人都被機關槍所威懾。有人拿來繩子,掛到廣場邊的六棵樹上。那些人被生拉硬拽到樹邊,頭顱被硬塞進絞索內。軍官一聲號令,將手舉起又放下,士兵便用力拉下繩索,直到這六個人都被高高地吊起,身體痛苦地扭動,雙腿徒勞地掙扎,然后逐漸不再動彈了。
在那個女孩子的印象里,那些人掙扎了好久才死去。整個廣場陷入一片驚恐的死寂,鎮(zhèn)上的人終于醒悟,這一次并不是檢查身份證那么簡單了。長官大聲吼出各種命令,男人們被從女人和孩子身邊帶走,送到普多姆的谷倉里,其他人則被送到教堂里。廣場忽然變得空曠了,只有十來個德國士兵,肩上掛著步槍,若無其事地聊天、踢石子、講笑話,一邊抽著煙。有一個士兵到酒吧里打開了收音機,爵士樂飄蕩在空氣里。微風推動枝頭的死尸,帶起樹葉的沙沙聲,與音樂唱成一片。
“好奇怪,”那女孩子事后說道,“后來他們看上去都不像尸體了,好像變成了別的東西,變成了樹的一部分?!?
然后,一聲爆炸的巨響,煙塵從教堂里噴薄而出。片刻的寂靜,仿佛爆炸在天地之間形成了一片真空。接著人們開始慘叫,機槍的火舌緊隨其后。當眼前的一切全都停止之后,她仍能聽見叫聲和槍聲。因為大開殺戒的并非只有教堂這一個地方。
還有不遠處普多姆的谷倉。
等到臨近村鎮(zhèn)的人終于找到她的時候,她全身上下不著寸縷,只裹著一條她從一口箱子里找到的披巾,那披巾屬于她去年已經過世的奶奶。從當天的大屠殺中生還的不只她一個。士兵們在普多姆的谷倉開火的時候,槍瞄準得比較低。站在第一排的男人倒下去的時候主要只是下肢受傷,而隨后倒下的人壓在他們的身上,阻擋了子彈。此后,士兵們在尸堆上撒上稻草并點起火。這些幸存者盡可能地忍耐著,直到最后關頭才從尸體中間爬出來,同時還要提防射來的子彈。最后,只有四個人成功逃生,其中兩個的頭發(fā)和衣服都被火燒著了,還有一個不久之后重傷不治而死。
三個男人,一個小女孩:弗朗什鎮(zhèn)僅有的幸存者。
死亡人數(shù)并無定論。人們已經無法統(tǒng)計當天有多少人剛好到弗朗什鎮(zhèn)走親訪友,又有多少人當時在鎮(zhèn)上避難。目前匯集的名單上有超過七百個人,估計都在當天被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