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著這間房里可能發(fā)生的事情,無論那場景對我來說有多么的陌生。這里與我平靜的生活一點也不相稱,甚至格格不入:一排排帶有長方形花園的房屋,例行的日常事務(wù)就像堅固的椅子一樣無法動搖。這不是一個正常的世界,缺少和諧,喜劇和悲劇正在爭相上演。
“這個世界上有給予者就有索取者?!蔽覀冏聛沓蕴菚r,彭妮夫人說,“我是個給予者。你是哪種人,埃莉?”
“她是個給予者,媽媽?!闭材莶粺o防護地說。
“女人是給予者,男人是索取者。”這位神使這樣說道。
“但我的父親就付出很多?!蔽艺f,“事實上,他一直在付出。”
“那他算是稀有動物?!闭f完,她把話題轉(zhuǎn)向那些沒人能反駁的事情上。詹妮離開房間后,彭妮夫人拉過我的手,問我有沒有看過掌紋。她說自己很擅長讀掌紋,還有塔羅牌和茶葉,因為她有吉普賽人的血統(tǒng)。
“那么,書呢?”我天真地問。
她臉紅了,但還是強顏歡笑。
“好了,姑娘們?!闭材葸M來時,彭妮夫人說,“我受夠了你們這種無聊的游戲,我要帶你們出去。”
“去哪兒?”詹妮·彭妮問。
“秘密?!迸砟莘蛉岁庩柟终{(diào)道,“你們喜歡驚喜,對不對,埃莉?”
“嗯?!蔽艺f,但并不確定會不會喜歡她的驚喜。
“接著,外套?!彼淹馓兹咏o我們,然后快步朝大門走去。
她的駕駛水平很令人揪心,隨時隨地都像在用槌子敲擊似的按喇叭。后面的拖車不時地發(fā)出撞擊聲,轉(zhuǎn)彎時總是難免駛?cè)肴诵械?,險些碾了行人的腳。
上車時我就問:“為什么不把它卸下來?”
“卸不了。”她把發(fā)動機啟動到一檔,說,“它和我的車焊接在了一起。我去哪,它就會去哪,就像我的伙伴一樣。”說完,她大笑了起來。
我和詹妮·彭妮低頭看著自己的鞋。我看見,車子地板上散落著可口可樂罐、紙巾、糖果紙,還有一個看上去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的奇怪東西。
前面是一座教堂,毫無預(yù)兆的一個急轉(zhuǎn)后,車子駛進了停車場。
“他媽的滾開!”車子糟糕地停在了一輛靈車的后面,彭妮夫人咆哮道。這是一句對生命赤裸裸的褻瀆和對逝者西歸的露骨的嘲笑。最后,她被靈車上的人要求移開,而她也勉強照做了。
彭妮夫人走在我們中間,牽著我們的手,一起進入教堂。
她身體前傾,告示著自己的悲傷。她溫柔地看了看那些真正失去親人的人們,又低下頭在角落做上記號,為唱詩做準備。她扔下跪墊,然后跪在上面開始祈禱。這一連串動作流暢而優(yōu)雅,或者說很專業(yè)。她輕輕哼著一首奇怪的夢幻曲,即使連換氣的時候也不曾間斷。這還是我認識她后的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仿佛天生就是屬于這種場合的。
教堂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詹妮·彭妮把我拉向她,示意我跟在她后面。我們悄悄溜了出去,沿著側(cè)墻一直走到一扇厚重的木門前,門上寫著:合唱室。我們走進去,屋里沒有人,而且很不透氣,讓人感覺不舒服。
“你以前也這樣做過嗎?”我問,“我指參加葬禮?!?/p>
“參加過一次?!彼瓷先ゲ辉趺锤信d趣,“瞧!”她信步走向一架鋼琴。
“你以前見過尸體嗎?”
“見過?!彼f,“在一具棺材里。他們敞開棺材蓋讓我親吻它?!?/p>
“為什么?”
“不知道?!?/p>
“感覺怎么樣?”
“像在親吻一臺冰箱。”
她按下一個琴鍵,一個清晰的中階音響了起來。
“可以碰嗎?”我問。
“沒關(guān)系,沒人會聽見?!闭f著,她再次按下琴鍵。叮,叮,叮。她閉上眼睛,屏息凝神,把手抬到胸前,又輕輕地放回黑白琴鍵上。
“你會彈嗎?”我小聲問。
“不會?!彼f,“不過,我正在嘗試?!彼聪虑冁I,一串串美妙的音符環(huán)繞而出,綿延起伏,她隨著節(jié)奏輕輕搖擺,一瞬間她變得格外耀眼:她不再被迫轉(zhuǎn)移住處,不再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她的身后沒有任何指指點點——而這些卻構(gòu)成了她生活的常態(tài)。當她睜開眼睛時,我想她也意識到了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