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伊麗莎白跟吉爾伯特通過電話后,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哭了。因為哭得太厲害,她只好躲到樓上,以免被珍妮或是從花園里跑進來的路易斯撞見。自從他第一次離家,兩人每次分離,甚至是五月份聽說歐洲戰(zhàn)事結束的時候,她都不曾哭得如此傷心。此刻,她心里感到異常平靜,似乎這沒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要跟到四年來日夜擔心他會戰(zhàn)死疆場的丈夫重逢嘛。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新包的扣環(huán),想到其他女人跟丈夫重逢時,也都會買一個低調的新提包。這時,路易斯忽然出現(xiàn)在包廂門玻璃的后面,正用手使勁地推門。她打開門讓他進來,他沖他笑笑,并伸開胳膊,以保持身體的平衡。
“小心點兒……”
路易斯張著嘴巴,把舌頭伸向一邊,努力讓自己不要跌倒。他腿上的一只襪子滑落了下來,手指一根根地使勁兒張開。伊麗莎白愛他,甚至勝過愛自己的生命。她伸出手一把攬住他的腰。
“不要!我不會摔倒的?!?/p>
“我知道你不會,我就是想抱抱你。”
“媽媽!”
“對不起,親愛的,站穩(wěn)了?!彼砰_他,路易斯繼續(xù)做著原先的動作。
他們從維多利亞車站搭了輛計程車,到查令路十字路口。一路上,母子倆望著車窗外的建筑,還有建筑被炸后留下的大洞。頭頂?shù)奶炜毡冗^去開闊了許多,那些大洞看起來比房子更有真實感,仿佛是先有大洞,后來才蓋上的房子。人行道上行人如織,馬路也被轎車和巴士擠得水泄不通。天氣陰沉沉的,破損的建筑、人們的衣帽和陰霾的天空,似乎已經(jīng)融到一起,成為一個灰色的混沌體。唯有那些隨風飄落的秋葉,還保持著鮮亮的顏色。
“我們到了?!币聋惿渍f著,計程車在路邊停下。路易斯鉆出汽車時,小腿肚被刮傷了一塊,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因為他正仰頭望著旅館,盯著那些進進出出的男子,心里對自己說,他們中的一個說不定就是父親呢。
“我跟我丈夫約好在酒吧見面?!?/p>
“好的,夫人。請跟我來?!?/p>
路易斯抓住母親的手,跟著侍者往前走。旅館很大,但是里面昏暗且簡陋。身穿軍裝的男子隨處可見,人們互相打著招呼,空氣中充滿濃濃的煙味。吉爾伯特坐在酒吧一角,挨著一扇高高的、臟兮兮的窗戶。他穿著軍裝和大衣,一面抽煙,一面打量著窗外人行道上擁擠的人群。伊麗莎白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先看到了他,她隨即停了下來。
“看到您要找的人了嗎,夫人?”
“是的,謝謝您?!?/p>
路易斯拽著她的手問道:“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