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輕輕笑了起來,拉她過來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而不是一般客人算命時坐的與他相對的位子。蘿紗看了老人一眼,并沒有排斥。
按理這才是第二次和這位老人見面,不過短短幾句對話間,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陌生感。這種感覺更像是與很少碰面的家中長輩相見,雖然對他的一切都還不了解,但一見面自然而然地便會有一種親近感。
眨眨眼,她可以感覺到老人正從亂發(fā)下看著自己。這種視線凝定在自己臉上的感覺好像也有些熟悉……
“就像我那天說過的,推算出將來的事情后,雖然無法避免,但心中有所防范準(zhǔn)備,也許就可以將傷害減少到最小,或是因勢利導(dǎo),將事情導(dǎo)向更好的方向。算命真正的用途也僅在于此。”
老人輕嘆道:“也許生命的樂趣,便在于不知道結(jié)果,滿懷期待地慢慢探究、發(fā)現(xiàn)的過程吧。……不過來找我算命的,許多都是單純出于無聊的好奇心想窺知未來,我要是說的好,便滿心歡喜;我要說的不好,便灰心喪氣,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努力。隨便說兩句騙騙這些傻瓜的錢,倒也是不賺白不賺。”
蘿紗撲哧笑了出來。這老人好像并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連騙錢這種話也毫不隱諱??磥韺Ψ接杏H近感的不只是自己呢。
“啊,說了半天,倒忘了問你有什么事想問我?”老人終于想起了自己的本業(yè)。
原本蘿紗只是想順便問問月炎的下落,不過跟老人聊了一陣心防漸漸撤下,此刻被他突然這么一問,在內(nèi)心深處盤桓許久的好些問題便一齊涌了上來。
自己的父親當(dāng)年為了什么失蹤?他究竟是生是死?自己的身體是否隱藏著什么秘密?為何會出現(xiàn)越來越邪惡冷漠的一面?自己該怎么辦?自己的將來又會怎樣?
然而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
他不是說了嗎,“生命的樂趣,便在于不知道結(jié)果,滿懷期待地慢慢探究、發(fā)現(xiàn)的過程。”這些都是自己的事,便應(yīng)該由自己一步步發(fā)掘,找出答案,而不是寄希望于別人來回答。
“我想問,一個人如果對一切都滿不在乎,失去了身邊最親近的人依然可以好好地活下去,這樣無血無淚的人還能稱為人嗎?她還能真正地開心起來嗎?”
最后問出的,是不能算是問卦的問題。
老人久久凝視著她,沒有回答。
這也是需要自己找答案的問題吧!蘿紗嘆了一口氣,正待起身回去,老人的聲音停住了她的身形。
“魔族被稱為沒有心的種族,不會有愛恨。但即便是魔族,其中也不乏找到真心的例子。如果沒有真心讓自己覺得痛苦,那就去找回來啊,這還用問?”
蘿紗呆望著老人灰暗頹唐的身影,眼前卻覺豁然一片開朗。
過去這兩個多月來,她面上開朗如昔,暗地里卻一直在為自己的冷漠自責(zé),或是擔(dān)心偽裝出來的天真無邪會不會終有一日被同伴拆穿。要是被他們排斥,便再無安身之處了。她每一日都在為此擔(dān)心,心思都只朝著這個方向轉(zhuǎn),卻從沒有想過改變這讓自己覺得不快樂的狀態(tài)。
既然不喜歡這樣的情況,那就改變它??!這是很自然的,為何一直沒有想到呢?
“但是……心該怎么找呢?”
“這只能靠自己吧。一點(diǎn)點(diǎn)地真正去感覺一切,也許慢慢便會構(gòu)建出自己真正的心?!?/p>
“謝謝你?!痹S久的迷惑后終于找到方向,蘿紗嬌小的臉龐綻放出明亮的光彩。突然想到什么,她將視線投注在老人臉上。
一個素昧平生的老人,竟然隨口便解答了困擾自己多時的疑問。自己起碼應(yīng)該記住他的名字。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當(dāng)然可以,我的小公主?!?/p>
他對蘿紗的稱呼和先前的沉穩(wěn)內(nèi)斂不大協(xié)調(diào),而他接下來的話旋即給蘿紗帶來更大的驚訝。
“我叫紀(jì)貝姆?胡因?伊利亞姆……呃,后面的你不用記了?!?/p>
紀(jì)貝姆?好像有點(diǎn)耳熟……習(xí)慣性地偏著頭,蘿紗在腦中搜索記憶。
“啊!紀(jì)貝姆!那個墨河鎮(zhèn)的智者好像也叫這個名字呀!”
“就是我?!?/p>
“咦?!咦?!咦?!咦?!咦?!”蘿紗連嘴都合不攏了。難怪覺得熟悉,原來果然是見過的!“可你怎么會變成一個算命的了?”
“在墨河鎮(zhèn)待了好些年,骨頭都要懶散了,便趁著還能走動時再出來歷練歷練。也想借此完成一個昔年的心愿吧?!?/p>
“什么心愿?”
“如果有緣相見的話,我希望能為一位故人所留下的女兒做些什么,以彌補(bǔ)我過去的一段憾事?!?/p>
紀(jì)貝姆微笑地看著蘿紗,眼光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柔了。因而蘿紗完全有理由懷疑他所說的故人之女會不會就是自己。她不確定地指指自己,見紀(jì)貝姆果然點(diǎn)頭,這下心里可炸開了鍋。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母親竟然還有一段艷史!
雖然老人只用“故人”這彈性極大的詞來概括和母親的關(guān)系,但是這“故人”肯定是關(guān)系非淺的故人!擁有卓絕才智的他會選擇母親出身的偏僻小鎮(zhèn)住了這么多年,又對自己――修雅的女兒著意照顧,要說他和母親之間沒什么糾纏曖昧,恐怕連三歲小孩都不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