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3)

中國神話傳說:從盤古到秦始皇 作者:袁珂


在李白取材于神話的諸詩作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有《夢游天姥吟留別》、《蜀道難》、《梁甫吟》等篇,幾乎全用神話傳說材料組合而成,雖然表面看來馳騁于幻想,實際上卻是借以抒發(fā)他對當(dāng)時政治黑暗腐敗的不滿?!读焊σ鳌芬黄?,甚至談到“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壺多玉女”,描寫更為豁露,感情也更為激烈。說李白大部分取材于神話的詩作具有積極的浪漫主義精神,當(dāng)不為過。

除李白外,中晚唐詩人中,還有盧仝、李賀和李商隱,都喜歡拿神話材料來作詩。但是他們的詩作有一個共同點(diǎn),就是對神話的浪漫主義表現(xiàn)手法運(yùn)用得較好,而在神話的積極浪漫主義精神的繼承這方面就差一些了。所以在詩歌的園苑中,他們雖然都能夠別開生面,斐然成家,但比起屈原、李白這些偉大詩人,還是要略遜一籌。

宋代以后,神話在小說、戲曲方面仍繼續(xù)起著顯著的影響。

小說方面,宋人作的《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說西王母池有蟠桃樹,顯然是根據(jù)古神話中西王母瑤池及仙桃等記敘而來。明人小說《盤古志傳》(我未見)、《有夏志傳》、《有商志傳》,都是大量取材于神話,將神話與歷史雜糅編寫成的東西,文筆陋劣,殊不足觀。明末周游還著有《開辟演繹通俗志傳》六卷,從盤古開天辟地到周武王伐紂,文筆較我所見的《有夏志傳》、《有商志傳》為佳。并且還將一些民間口頭傳說的東西加進(jìn)去,因此比較活潑生動。如寫盤古開天辟地,就加了斧頭和鑿子這兩種勞動工具,比《三五歷記》所寫盤古一個人在那里作神秘的陰陽變化要優(yōu)勝多了。

明代小說取材于神話的,最著名的有《西游記》和《封神演義》兩部書?!段饔斡洝防飳O悟空的形象,除了受印度史詩《羅摩衍那》中神猴哈努曼的影響以外,差不多可以說就是李公佐小說《古岳瀆經(jīng)》中無支祁形象的移植。而孫悟空大鬧天宮的精神,又是和古神話里“共工與顓頊爭帝”(《淮南子》)、“刑天與帝爭神”(《山海經(jīng)》)那種“叛逆”精神息息相通的。就是書里所寫的有些神人如灌口二郎、巨靈神等,物事如王母蟠桃、五莊觀人參果等,也都是取材于古代神話傳說的。《西游記》不愧是發(fā)揚(yáng)了古神話精神而創(chuàng)作的一部偉大的神話小說或童話小說。《封神演義》也可說是一部神話小說,較之《西游記》,它的表現(xiàn)卻稍差一點(diǎn)。它的前身是《武王伐紂平話》,但《武王伐紂平話》主要是演說歷史故事,神話因素不多。《封神演義》則直接受到《六韜》、《金匿》等書的影響,又以《書·武成篇》“唯爾有神,尚克相予”和《史記·封禪書》“八神將,太公以來作之”為其主題思想的指導(dǎo),所以能幻設(shè)虛構(gòu),成此長篇。但由于作者世界觀的局限,內(nèi)中含有相當(dāng)濃厚的宿命論思想和封建迷信思想,因而不能和《西游記》等量齊觀。如果它還發(fā)揚(yáng)了一些積極的浪漫主義精神的話,那就是,它通過諸神助周滅殷的幻想的描寫,歌頌了為人民所擁護(hù)的討伐暴君戰(zhàn)爭的正義性。

清代小說取材于神話而且把神話材料運(yùn)用得較好的,有李汝珍的《鏡花緣》?!剁R花緣》前四十回寫唐敖隨林之洋游歷海外各國,得睹各種畸人奇俗并珍禽異物,是全書的精華部分,寫得非常生動有趣。這一部分差不多全取材于《山海經(jīng)》所記遠(yuǎn)國異人和奇特的動植物。單是國家就寫了四十一個,但卻不是平鋪直敘地寫,而是寫得曲折有致,詳略各別,并且借此諷刺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不合理現(xiàn)象,寄寓了作者的理想。如寫兩面國、淑士國、無腸國、聶耳國等,均有所諷刺抨擊。尤其寫女兒國一大段文字,俱見作者進(jìn)步的民主主義思想。

除小說外,戲劇也受到神話的影響。在《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里,就有《關(guān)云長大破蚩尤》、《二郎神鎖齊天大圣》、《灌口二郎斬健蛟》、《二郎神射鎖魔鏡》四劇,不著撰人姓名,大概都是元明時代的作品。四劇除《關(guān)云長大破蚩尤》一劇是東拉西扯、宣揚(yáng)封建迷信思想,并無可取而外,其余三劇,都寫得比較活潑生動。三劇都以二郎收妖降怪為主題,二郎實在就是古代神話中治水的李冰。李冰治水有斗犀伏龍等傳說,后來傳說演變,把神力移到他的兒子二郎身上,再一變李二郎又成了嘉州太守趙昱。諸劇所寫的二郎,都是趙昱,可見所取材的神話已一變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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