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親相處的最后日子
1949年2月,父親初到福州,當時正值蔣介石下野,李宗仁代總統(tǒng)和中共和談。一天,父親突然接到李宗仁電召他回南京并擬調(diào)任總統(tǒng)府參軍長之職。正好學校即將開學,我跟父親一道坐飛機回到南京中央大學報到,父親則住在太平路安樂酒店。4月1日,南京學生舉行大游行,警備司令張躍明下令開槍,發(fā)生慘案。第二天,我和幾位老同學去酒店看望父親時談起此事。父親對同學深表同情,說:“日子不會太久了。”同時還告訴我:“李宗仁下不了決心,他不接受中共八項條件,我在南京沒什么事好做了,明天就回上海?!彼o我留下身上僅有的20元美鈔。這是我和父親的最后一次見面。4月20日,父親從上海來長途電話,一再要我回上海暫避,他怕“子彈不認人”。我說:“幾千個同學都留校應(yīng)變,請父親放心?!彼f我來上海,可以轉(zhuǎn)香港,也可以轉(zhuǎn)北平念書。我仍堅持以不變應(yīng)萬變,迎接解放。我大哥美成于1946年夏從武漢大學放假乘船(東亞輪)沿長江東下回南京,不幸輪船失事沉沒,連尸體也沒有找到。因此,父親對我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4月22日下午,解放軍開始攻城,父親又讓江寧要塞司令胡雄在撤退時開吉普車拐到學校找我,要我立即隨車東撤。我一再感謝胡伯伯在如此緊急關(guān)頭還關(guān)心我,但還是婉拒了他。從此我們一家骨肉分離各奔東西,一晃就整整一個甲子。第二天,“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聲響徹南京全城!4月24日,也就是南京解放的第二天,我曾去位于中山北路的原國民黨海軍部拜訪了林遵伯伯(他在南京解放前夕率領(lǐng)國民黨海軍第二艦隊起義)。林伯伯是父親的摯友舊交,常來我家與父親閉門談事。當時,由于形勢還比較緊張,我在林伯伯那吃了午飯就匆匆告辭了。
福州解放前夕,父親受命與母親、小妹學成、小弟健成飛臺后,兩岸隔絕,再無音信。1965年“文化大革命”前夕,我走訪在北京白塔寺寓所的何遂伯伯。老人談起1949年底逃離臺北情景時聲淚俱下。當時臺灣風聲已經(jīng)很緊,情況很不好,父親一再催促他趕快離開虎口,以防不測。父親對他說:“我不要緊,有國防部參謀次長這塊牌子掩護,你快走!”就這樣,父親替他買了去香港的飛機票,第二天親自開車把他送到飛機場,直至上了飛機才離開。老人說:“你父親和我40年至交,情同骨肉,非同一般。他關(guān)心我勝過關(guān)心自己,不意從此竟成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