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緯芝半信半疑說：“如果夏天花冠病毒依舊肆虐，我們還有什么法子呢？”

袁再春說：“我們將等待秋天……很多小說家把人類和病毒的斗爭，描寫得如暴風(fēng)驟雨，好像瘟疫一來所有的人都死光光，然后整個城市化為死城，速戰(zhàn)速決。這種描寫是不確切的。如果那些小說里有什么更深刻的微言大義，我作為科學(xué)家，沒時間深究。真正的瘟疫流行，如果剎那間人都死絕了，反倒是一件好事?！?/p>

羅緯芝喝了一口水說：“等一等啊，人都死絕了，證明這種病毒太猛烈了，怎么還能說是好事呢？”

袁再春說：“病毒并不是完整的生物體，它必須寄居在活人的體細胞內(nèi)才能生長繁殖。如果它的毒性太猛烈了，一下子就把它賴以生存的宿主，一股腦兒毒死了，它也就絕了自己的后路?；钪娜诉h走高飛，遠離尸體就可以活下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從根本上講，正是每天只讓一部分人死去但綿延不止的瘟疫，才是最可怕的。”

羅緯芝明白了，花冠病毒是鈍刀子殺人，更為陰險。她問：“那我們怎么才能戰(zhàn)勝它呢？”

袁再春不理睬這個問題，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說：“有的研究者認(rèn)為恐龍就是得了這類病，其后在大約一萬年的時間里，病毒侵襲綿延不愈，最終以這個物種的完全消亡、同歸于盡做了結(jié)尾?！?/p>

羅緯芝膽戰(zhàn)心驚，說：“您的意思是，我們很可能成為恐龍第二？”

袁再春望望窗外，天陰沉著好像要下雨，風(fēng)中有了潮濕的種子。他長嘆一聲說：“我盡人事，聽天命。”

羅緯芝把筷子一放，說：“你這個抗疫總指揮，怎么能一點斗志都沒有！”她站起身，索性離開。

袁再春略感意外說：“你這小姑娘，火氣還挺大！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話。”

羅緯芝不服氣：“馬上大家統(tǒng)統(tǒng)都要死了，還有什么長幼尊卑論資排輩？就像這樣每天開個會，統(tǒng)計一下數(shù)字，然后造個假賬，彼此唉聲嘆氣一番，也就散了。不知道的人以為你們能拿出什么抗疫的錦囊妙計，知道的人才明白不過是聽天由命地挨日子罷了！”

袁再春又好氣又好笑。自打進了這園子，他就沒有一分一秒個人的時間。一日危似一日的瘟疫，層出不窮的險情，讓他慘淡經(jīng)營，筋疲力盡?？挂邉倮b遙無期，真不知要堅守到何年何月。他的苦處又向誰訴說？這半路殺出的小女子，口齒凌厲，倒說他心里去了。袁再春道：“就算你們采訪團真撤離了，我也會安排你留下?！?/p>

羅緯芝覺得這老頭挺有趣，自己沖撞了他，他一點不見怪，反倒邀自己常駐。覺得剛才有點不近情理，畢竟人家是長輩，勞苦功高，忙著往回找補，說：“我很想為抗疫做點實際貢獻，心里急，您別介意。世界上都是一物降一物，難道這個花冠病毒就是金剛不壞之體嗎？”

袁再春說：“道理大家都懂，全世界的科學(xué)家都在找，包括于醫(yī)師，他臨死都在找。”

羅緯芝說：“于醫(yī)師留下的東西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已經(jīng)找不到了？”

袁再春也吃完了，站起身說：“那個東西還是找得到?！?/p>

兩人說著，繞過收拾盤盞的服務(wù)人員，走到餐廳門前。天空飄下了濃密的雨絲。預(yù)備的公用傘都被人拿走了，餐廳的人忙著去找，要他們等等。兩人各拉了一把餐椅坐下，說著話，等待傘到或是雨停。

羅緯芝問：“那東西在哪里？”

袁再春看著連綿不斷的雨絲說：“它在我手里?！?/p>

羅緯芝也不吃驚，她已經(jīng)想到了這一點。問道：“里面是什么呢？”

袁再春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那是一個密閉的紙袋，層層封裹。于增風(fēng)說得很明白，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打開?！?/p>

羅緯芝偏著頭說：“真的假的？”

袁再春生氣：“我有必要騙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