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p>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當二者不可兼得的時候,怎么辦?舍魚而取熊掌者也。如果個人的生命和國家的幸福不能并存、不能兼得的時候,怎么辦?犧牲自己的生命,救民于水火。這樣的人他就感人。
誰不知道在家里自己喝點酒,看點書,這個生活幸福?但是,為了大多數(shù)人活得更好,有些人可以舍棄部分或全部的這種生活,這就是儒家精神。金庸早期的作品,寫的就是這種精神。
這并不是他故意的,他自己并沒有想到。文學就是這樣,當你自己寫的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所以我們分析一個作品,不能光聽作家的,因為作家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作家在寫作的時候他不是他,是上帝借助他的手,在寫上帝的作品。
為什么世界上需要理論家,需要批評家?因為只有別人才能夠看清他寫的是什么。
比如,曹禺的《雷雨》。他寫了一個姓周的大家族里邊亂七八糟的一些事,后來這個也死了,那個也死了,寫得亂七八糟,寫完他就舒坦了,他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么,但他非寫不可,他心里憋著這么一個故事,寫完了他才好受。別人問他寫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后來有一個偉大的理論家周揚寫了一篇文章告訴人們,《雷雨》寫的是封建大家庭的罪惡。曹禺讀了這篇文章說:“對啊,我寫的就是封建大家庭的罪惡?!彼椭雷约簩懙氖鞘裁戳?。
有時候越是優(yōu)秀的藝術(shù)家,往往越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么,清楚地知道自己寫的是什么的那個人,往往寫不好。
比如,高考作文,為什么沒有優(yōu)秀之作?你看見哪篇高考作文成為優(yōu)秀作品了?就因為這幫學生都知道自己在寫什么,所以沒一個寫得好的,包括那些滿分作文。從作文的標準上來看它們是滿分,但是,如果當成文學作品看,全都是不及格,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在干嘛。
金庸不知道自己早期、中期寫的是什么,他現(xiàn)在歲數(shù)大了,看到我們寫的文章明白了,“哦,原來那時候,我寫的是儒家之俠”?,F(xiàn)在他才明白,那些儒家之“俠”,都是事業(yè)感非常強的大俠,像我們今天許許多多正在人生道路上艱難跋涉的朋友們一樣。當我們在事業(yè)上有一點成就之后,可能就不滿足于自己僅能夠吃一碗飯,僅能養(yǎng)家糊口了。
人的欲求是永無止境的。當你解決了養(yǎng)家糊口問題的時候,你就開始想一點兒精神上的東西,想得到一點兒超越性的東西。我們能不能為單位多做點貢獻?我能不能成為一個讓人家尊敬的人?把自己的精神境界修養(yǎng)得更高一點兒,這是人的本能。
我們現(xiàn)在老宣揚人的低級本能,但也別忘了人也有高層次的本能?,F(xiàn)在社會上彌漫的資產(chǎn)階級人生論,只講人的下流欲望,不講人的上流欲望,是片面的。人,七情六欲都有,往高走的、昂揚的、崇高的,就不是人性嗎?要承認人性既有高的、也有低的,我們要盡量引導人性往高走。當然對那些低層次的,我們要寬容,那也是人之本性。
有高有低,高低結(jié)合,才是一個和諧的人性體系。像陳家洛、袁承志、郭靖這些人,解決自己的安全沒問題,因為沒有人能夠把他們打死,他們就想救國救民了??墒撬麄兙炔涣耍驗閭€人再英雄,胳膊也擰不過大腿,人不能超越時代。時代的大方向就是那樣,你怎么也擰不過來,那么這些英雄怎么辦?他們并不隨波逐流,遵循著孔夫子的精神,知其不可而為之,這種精神就是儒家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