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道:“回大人,幸虧老人家會些功夫,沒傷到要害。只是他原本有些舊疾,身體十分虛弱?!遍T先生似有話要說,侯久滿請大夫堂屋坐。看著大夫走出,門老先生道:“老侯,殺我的不是大福晉的人,你別錯怪她?!?/p>
侯久滿:“標下知道不是她,只是趁此事罵她幾句,殺殺她的威風。大師傅,您可看清,兇手是華人,還是洋人?”
門老先生驚異:“洋人?你是說那個查理?不不不,這小老兒的確沒有在意,不能亂講?!?/p>
侯久滿思忖:“……確實也不太像,那個查理殺您作甚?……算了!這陣子是來不及查了。大師傅,標下借著此番去京師,很可能要走一趟遼東?!?/p>
門老先生一驚:“你……你要去遼東?”
“正是。”侯久滿看看門外,神秘低聲:“大師傅,標下搞了這一陣槍炮,痛感人才可貴,標下想去當年戴梓的流徙之地,尋找他的后人。”
門老先生兩眼直直地盯著侯久滿:“戴梓已走了一百八十余年,如何找得著其后?再者,他的后人就一定還在玩槍弄炮嗎?”
侯久滿:“試試吧。不試一下,標下不是心有不甘,而是死不瞑目?!?/p>
門老先生盯著侯久滿沉默片刻,竟涌出兩行淚水:“……侯大人,既然你要去,小老兒有句很難開口的話……”“小老兒自感來日無多,想落葉歸根已難行千里,我……我盼望我那孫兒,能來此送上一送。”
“大師傅,您這是什么話!”
門老先生拱手:“小老兒唯有此愿?!?/p>
侯久滿:“好,好,您說,您老的故鄉(xiāng)所在何處?”
“也是遼東?!?/p>
侯久滿驚詫:“啊?如此之巧?”
門老先生握住侯久滿胳膊:“侯大人,戴梓之后能否找到,都拜托你將我的孫兒,捎來廣東吧?!?/p>
侯久滿:“盡可放心,標下一定辦到。大師傅,這府內(nèi)的事令人堪憂,我走之后,還是讓吳丁貴,在局里侍候您吧。”
此時,善緹跪在門邊,阿爾薩蘭氣哼哼地在房里來回踱步:“你的人是怎么看護宅子的?今兒個莫名其妙地殺門房,明兒個該沖誰來了?!”
善緹:“奴才該死。”
阿爾薩蘭:“下去?!鹊?,奶媽的事辦妥了嗎?”
“回姑爸爸,辦妥了。”阿爾薩蘭揮揮手,善緹退了出去。
善緹走出阿爾薩蘭房間,似看見了什么,忙喝問道。只見查理穿著睡袍,看看善緹,繼續(xù)背手踱著:“被你們半夜吵醒,睡不著,散散步。”
善緹:“不行,我得看著你回客房。”查理詭異地朝侯久滿的房間看看,慢慢走去。
翌日清晨,阿爾薩蘭還在睡著,善緹來到窗外:“姑爸爸,姑爸爸,奴才有要事稟報,老爺和少爺、小姐全都沒了!”
睡夢中的阿爾薩蘭咕噥了些什么,猛然睜眼:“什么?!什么全沒了?”
善緹:“姑爸爸,是老爺他們?nèi)疾灰娏?,連門房和那個洋人也不見了?!?/p>
“不見了?哪去了?!” 阿爾薩蘭“騰”地坐起。她哪里知道,此刻侯久滿和兒女們正乘艦駛向北京城方向。
阿爾薩蘭要面對的是侯夫人。
這日,阿爾薩蘭儀態(tài)萬方地走出房門?!肮冒职旨?!”她一一掃視著四張年輕、秀美的滿族女人的臉。最后,目光落在已經(jīng)55歲的侯夫人的臉上。
“怎么?是我沒吩咐清楚嗎?!”她蹙起眉頭。
女傭木棉忙道:“回大福晉,這位不是奶媽,她是老爺托人捎來的?!?/p>
“老爺?”她走到侯夫人身前,打量了半圈,“認識老爺?過去給老爺做過飯?”
侯夫人極其緊張:“回、回太太,做,做過的?!?/p>
“既然老爺好你這一口,就去后面伙房吧?!?/p>
“哦……”侯夫人怔怔,“是的,太太?!?/p>
阿爾薩蘭:“但剛才衙門傳報,說老爺去京師了,他回來之前,你先在各處打雜?!焙罘蛉说懒艘粋€萬福稱是。
木棉道:“都跟我走吧。”
“謝大福晉賞飯。”四個滿女行完蹲禮,抱著各自嬰兒,跟著木棉。
阿爾薩蘭看了一陣,叫道:“那個漢人婆,別叫我太太,記著稱我大福晉!”
“知道了太太,哦,知道了大、大福晉?!焙罘蛉嘶厣泶饡r差點兒絆了個跟頭。阿爾薩蘭鄙視地嘟囔了一句“小腳婆!”
木棉帶著滿女入女傭房,讓她們擠乳汁,四個嬰兒躺在炕上“哇哇”哭叫。阿爾薩蘭在房前轉悠著,頗顯不安。侯夫人掃著院子,看看房門,輕輕嘆息。
“放肆!為何嘆氣?!”阿爾薩蘭瞪眼。
“我,我沒有……” 侯夫人囁嚅。
“我看見了!你……過來!”
侯夫人怯怯地挪到跟前:“大、大福晉,小婦人真的沒有……”
“你說,為什么那些小兒,一同又哭又喊的?”
侯夫人抬眼看看阿爾薩蘭,答道:“他,他們餓、餓了?!?/p>
阿爾薩蘭怔怔:“他們在家沒有吃過嗎?”
侯夫人又看看:“若是吃過,他們的額娘就擠不出太多奶水了。”
“胡說!大人那么大,小孩那么小,能吃多少?你是故意胡講亂講!”阿爾薩蘭忿忿走開。嬰兒的哭喊又令她大步走回:“進去告訴那些奶媽,趕緊回家喂孩子,今兒的銀子照算?!?/p>
“那……明日呢?” 侯夫人怯怯地問。
“還明日!鬧死我啦!”阿爾薩蘭快步離去,撫著胸口,“我的太后老佛爺,看來,就是喝人乳這條,阿爾薩蘭實在學不了您。”
京城,儲秀宮內(nèi)。慈禧舉著眼鏡,看著查理的那只懷表對侯久滿道:“猴子,好像你孝敬了我一塊舊表。”
侯久滿趴在地上:“回太后,這表是標下偶然從海里撈出來的?!?/p>
“胡說,表泡在水里還能走嗎?”
侯久滿回道:“標下聽洋人講,這表不但防火防水,最奇的是,它還能讓人返老還童?!?/p>
慈禧:“你這潑猴,一年多沒見,學得油嘴滑舌!”
侯久滿:“太后可以扔在水里試試。不過那返老還童就是個意思,因為它的針倒著走字兒,有時光倒流之意。”
“是嗎?”慈禧將懷表打開,扔進茶杯:“……喲!喲喲!這東西竟開倒車!哈哈哈……我見天把它扔在盆里,日日看著它洗臉,豈不又轉回我額娘肚子里去了?哈哈哈……猴精,快起來,快起來,人家是送金山銀海,你就這么塊破表,竟哄到我心尖上去了……唉喲……”慈禧樂得岔了氣,喘著:“本來還想問問你向亂黨賣槍的事兒,算了,有脾氣也發(fā)不出來啦,過幾日你再來見我?!?/p>
“愿我圣母皇太后,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壽山福海!”侯久滿跪拜,退出。
慈禧笑瞇瞇地看著門簾:“……放他幾日,看這猴子會找誰討要銀子?!?/p>
李蓮英:“嗻,奴才這就支人盯著侯久滿。”
“轉,轉,倒著轉,倒著轉……” 慈禧笑瞇瞇地看著茶杯里的懷表。
出了宮,侯久滿入了慶王府,送上西箱嶄新的步槍。
奕劻看著大驚:“侯大人,你這是……”
侯久滿:“請王爺笑納。如今市面不寧,讓親兵換上這個,可保您府邸平安。”
“好!好!這東西比銀子實惠百倍千倍!” 奕劻眉開眼笑,搓搓手提出一支。
侯久滿:“彈子您可勁兒地打,打完了,標下隨時孝敬?!?/p>
“好!好!喝茶!侯大人,請!”
奕劻坐下,接著說:“唉呀,要說侯大人的差事,辦得真是整個大清,絕無第二人可以比肩,背著條空布口袋去南面,眨眼的工夫,已是家大業(yè)大,連本爵都要叨著你的好處?!?/p>
“王爺耍笑標下。標下若能繼續(xù)長進,或有了難處,還指望王爺?shù)胗浿?。?/p>
“唉—本爵知道,那13萬條破槍,假如山似的堆到粵局,又一文不發(fā),這叫誰辦,誰都得上吊。要不,本爵說說話,叫各地的局廠給你湊個10萬、20萬?”
侯久滿拱手:“多謝王爺美意。只是如此,恐怕粵局會被各家老大的口水淹死。”
“那……朝廷方面……”
侯久滿:“標下不要朝廷一兩銀子。此次標下攪擾王爺,也不是來討要銀子的。”奕劻疑惑地看著他,侯久滿接著道:“標下只是想念王爺,回到京城,不能不登門請安。”
奕劻大大放松:“好好好,好好好,侯大人,沒說的,改造林明敦兵槍這樁大差,你若辦漂亮了,本爵定然瞅個機會,保你掌管整個大清的軍械!”侯久滿跪倒拜謝。
“起來,起來,哎呀……”奕劻頗有些悔色,“本王這話說得可能有些大了。要不,侯大人,本王今日家宴,請你吃全聚德的鴨子?!?/p>
“標下豈敢造次,王爺若是憐惜標下,標下斗膽懇求王爺一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