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蔚琪也在公司加班,來不及換裝,鄭諧陪她一起去買。
“我通常照著雜志的搭配來裝扮,或者只穿黑色,這樣出錯概率很小。但我老板總說我沒創(chuàng)意。”楊蔚琪在數(shù)排衣架前眼睛發(fā)花,老實地坦白自己不懂時尚,雖然她總是一身名牌。
鄭諧順手拿出兩件禮服:“這兩件襯你的氣質(zhì)。你喜歡哪一件?”
“淺黃色。你覺得呢?”
鄭諧遲疑了一下:“都還好。但我覺得天藍色更好一些。不如都試一下?”
楊蔚琪比在身上打量了一下,抿嘴淺笑:“那就天藍色,我們不要浪費時間?!?/p>
她沒跟鄭諧糾結(jié)付款的事,但堅持不要他買首飾,只戴了自己原來的項鏈和腕表。她沒有耳洞,所以不戴耳環(huán)。
她的鏈墜造型很常見,一只很小的算盤,每顆算盤珠都可活動。但鄭諧知道這只墜子的價格,那每顆珠子都是貨真價實的上等藍寶石,為保證顏色協(xié)調(diào),將一整塊極品好料磨成一顆顆小珠,打上孔,實在是暴殄天物。
楊蔚琪見他在觀察自己的墜子,笑一笑:“是不是很幼稚?”
“沒,很可愛?!编嵵C意識到失禮,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
他之所以認識那鏈墜,是因為這鏈墜出自本市一位已退休的工藝大師之手。這一款有三只,綠、紅、藍三種寶石,是大師私藏的杰作,造型不見多有創(chuàng)意,但手工復(fù)雜又費料,價格也離譜,只在大師去逝后展出過。
和和當時鐘愛那只綠色的,一度發(fā)誓要以此為人生的奮斗目標。結(jié)果鄭諧替她買回后,她卻拒收,說他損毀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鄭諧也不逼她接受,只說等她攢夠了錢,這墜子早不知流落到世界何方,所以他提前買了,屆時等和和用雙倍的價錢購回。
和和那陣子常因這事?lián)p他是奸商。但她記性一向差,時間一久就忘了。其實若不是楊蔚琪也戴了一只,鄭諧自己也忘記還有這碼事了。
楊蔚琪說:“我知道一共有三只,但我只買到了其中兩只。我曾經(jīng)努力尋找另一位買家,希望她能割愛,但賣方拒絕透露客戶資料。這樣也好,總不能事事都能如愿。只是不曉得誰的喜好跟我樣像,說不定可以做朋友。我買這兩只時,曾被朋友大大地取笑?!?/p>
鄭諧低頭笑笑,沒有說話。
他終于明白楊蔚琪令他有熟悉感。
她的很多愛好與和和很像,包括他們相親宴時她點的那些菜;包括他們第二次吃飯時她穿了一條用碎布拼成的裙子;包括她站在一堆衣服前面會眼花不知道該選哪一件;或許還包括薔薇表姐給的那份詳盡資料里寫著她“兒時愛好繪畫,××年曾得過全市少兒××杯繪畫邀請賽第二名”。他對那次比賽印象很深,因為和和得了那次比賽的第一名,是她得到的第一個很大的獎。
兩人一起出席宴會,不免遇上共同的熟人。熟人見他倆在一起很驚訝:“喲,幾天不見,乾坤都改了?!?/p>
那人向來油嘴滑舌,鄭諧索性不說話,反而楊蔚琪落落大方:“我們是朋友?!?/p>
熟人意會地拍拍鄭諧的肩:“加快速度,發(fā)喜帖時別忘了哥們兒我?!编嵵C撞了他一下。
楊蔚琪赧然:“不好意思,平時開玩笑開慣了。”
“你不介意就好?!编嵵C很有紳士風度地笑了笑。
時霖一直相信在某方面有天賦的人,在其他不為人知的地方必定有缺陷,比如,他自己。
他從小到大都是頂級的好學(xué)生,品學(xué)兼優(yōu),師生共贊。他是數(shù)理化天才,作文居然也獲大獎;他文化課頂尖,體育成績居然也優(yōu)異;他功課優(yōu)秀,愛好特長居然也多,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他甚至不會像同是優(yōu)等生的鄭諧那樣永遠神色冷然,淡漠疏離。恰恰與他相反,他溫和友好,笑容和煦。更令別人可氣的是,他還有副好看的皮相。
總之,學(xué)校中的時霖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完美學(xué)生,社會上的時霖是德才兼?zhèn)涞膬?yōu)質(zhì)棟梁。
時霖堅信世上萬物皆平衡,有得必有失,以及月盈則虧的法則,一直小心翼翼地找尋著自己的弱點。
以前他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真正的弱點,因為他總能用最短的時間克服。但如今他知道了,他最最弱勢的才能,就是追女孩。
雖然他家世不如鄭諧,但因為他的溫暖笑容與隨和個性,追著他跑的女孩子反而數(shù)量更多。這么多年過去,從國內(nèi)到國外,他在研究課題之余便全心全意地躲閃他消受不了的春天的桃花和秋天的菠菜,在這樣的忙碌中,他自己的追女本能卻完全退化了。
時霖一邊盯著電腦屏幕,一邊用余光看著正埋頭用心工作的筱和和,內(nèi)心深處替自己淺淺地哀悼著。
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而筱和和似乎也并有什么讓自己難以忘懷的特質(zhì)。上次遇見她是七年前,若不是鄭諧提醒,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見過這個女孩,這就是最好的說明。
可是那一天,他本也是只是出于無聊沒事做,和這個很令人舒服的女孩子一直搭訕著,又出于禮貌送她回家。
她的笑容清爽明媚令人舒服,她的眼淚純凈透明令人心疼。那一夜他意外地夢見她,然后他很想見她第二回。
要見一個人卻沒那么容易,他約了幾次都沒約到,只好到她公司去。
因為有合作意向,本來只需助手出面洽淡,但是他親自出面了,為的是再次見到她。然后他又一次印證,上一次的感覺不是錯覺,這姑娘靈動而無辜的眼睛,以及眼睛中似乎藏著的小秘密,令他心情愉快而充滿好奇。于是他又期待下一次的碰面。
時霖反思了一下,自己似乎也犯了男人們通常都會犯的毛病,那就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越是不招待見就越想見。他一度鄙視自己。
但他與筱和和又這樣有緣。這次回國是進行一項幼齡兒童行為模式研究,所以他每到一處都找一家廣告公司做短期合作,并指定了一兩名有繪畫專長的人來重點配合。
當他在航空雜志上看到那幾幅圖時,就已經(jīng)對這一家廣告公司產(chǎn)生了興趣,稍作接洽,一拍即合。然后他又得知,他最欣賞的那組設(shè)計圖,恰好出自和和之手,和和當然就成為他的不二人選。
當和和因為工作關(guān)系每隔一天便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時霖想將自己鐵樹開花般偶而迸發(fā)的春心壓制下去的這個愿望越發(fā)難以實現(xiàn)了。
他有越來越多的機會觀察筱和和。憑借他擅長鉆研學(xué)問的頭腦,他的結(jié)論很中肯:筱和和這個小女子的確有吸引他的特質(zhì),而絕不是他一時的興起。
她看起來很普通,小鼻子小臉,單薄的身子骨,丟進人堆里不顯眼。但是她清新甜美,有鄰家小妹一般令人想要親近的氣質(zhì)??墒且坏┳呷胨陌踩嚯x,她又變成一只周身戒備的小貓。
她看起來快樂明朗,簡單純粹,不說話的時候也微微帶著笑意,但是她的眼睛澄澈卻不見底,像一本淺顯好讀卻不容易讀透的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