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天白露來公司上班時,霍玫看到她第一句話就問:“昨晚加班到很晚嗎?看你這兩個黑眼圈?!?/p>
白露勉強一笑:“還好了,不算太晚。”
的確不晚,章銘遠只在辦公室呆了不到半個鐘頭就離開了。走的時候他過來敲了敲她辦公室的門:“我走了,那邊辦公室的門你去反鎖了吧?!?/p>
她都不敢抬頭看他,一種說不出的膽怯心驚,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機械地回答:“好的?!?/p>
聽到門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如同胸口移開一塊巨石,她由衷地松口氣。
這個班終于加完了,如同結(jié)束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zhàn)役般,白露筋疲力盡。她沒有叫楊光來接她,因為她心里亂極了,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獨自回到家,往床上一倒她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真累呀,累極了,身心俱疲。這么累,卻偏偏睡不著。一樁埋在記憶土壤的陳年舊事像春草萌芽般不可阻擋地堅決冒出來,圍繞她,糾纏她。
五年了,她以為事情早就已經(jīng)過去了,沒想到竟然還會遇上那個人。而那個人居然是章銘遠,他居然還認出了她,她卻一點都沒有認出他來。
那天她太緊張,自始至終不曾正眼與他對視過,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當時蓄著一頭長發(fā),穿一件簡單的白襯衫配咖啡色長褲。而現(xiàn)在,他留著簡潔英氣的短發(fā),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她怎么都沒法把兩個人聯(lián)想在一起。如果她能早點認出他,那她一定不會加這個班,會找一切借口、理由躲過去??墒乾F(xiàn)在,后悔會不會已經(jīng)遲了。他到底有沒有真正認出她來呢?
后悔,懊惱,不安,慌亂……白露一夜無眠,枕著雨聲看著晨曦一點點亮起來。充滿希望的黎明帶給了她力量,她自我安慰:沒事的,瞧,多黑的夜晚都會過去,多糟的往事也都已經(jīng)成為過去,別再想它了。昨晚就是加了一個班而已,什么事都沒有。
一切似乎如白露所愿,那次加班之后,章銘遠一直沒在公司出現(xiàn)過。據(jù)說是人在國外,探望未婚妻去了。
白露心頭懸著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她想那天晚上他雖然認出了她,但她堅決否認,他應(yīng)該也就不當一回事地算了。他近三十年的生命中遇見過的女子大概有如一樹繁花那么多吧,這一朵那一朵,密密麻麻如錦繡緞般織在他多姿多彩的人生,他又能夠真正記住哪一朵呢?不過都是歧路桃花,過眼的風景罷了。
日子平靜如水地滑過,白露曾經(jīng)惴惴不安的心情逐漸恢復平靜。她的生活依然運行在正常的軌道上,上班下班,和楊光戀愛。楊光,是她生命中一段陰霾時節(jié)里遇見的明亮陽光。想起他,她心里就陽光滿地。
和楊光在一起后,每一天都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唯一讓她感到不安的是,楊光的母親尚蕓看來不太喜歡她。雖然每次去楊光家尚蕓對她都很客氣,但那種客氣中卻透著疏遠冷淡,讓她很難受。楊光卻不覺得,他說他媽媽從沒對他說過不喜歡她,讓她不要太敏感。但白露還是敏感地感覺出尚蕓對她持一種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這種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從小寄人籬下的她實在太熟悉了。
五歲以前白露有一個完整溫暖的家,父母很恩愛,感情非常好。但她五歲那年父親因公殉職,失去丈夫后,她母親的精神一下就垮了,她不能接受丈夫不在了的事實,整天瘋瘋顛顛地往外跑,要去把丈夫找回來,結(jié)果在一個車流洶涌的路口被一輛卡車撞倒。一對苦命夫妻在黃泉下永遠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