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要是生孩子的話，不知道她有沒有機會去那座城市幫忙？村里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城里的嫂子生孩子，做婆婆的和小姑一起去照顧幾個月?？墒敲酌渍f過暫時不要孩子。而且，米米跟他也不見得那么親近，不然怎么老也不約他來家里玩。他家里應(yīng)該很有錢，不過，她是不要他的錢。再是從來沒有過錢，她知道自己這點驕傲還有。

大貴要求去哥哥嫂子的城市里找工作，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父母跟大富溝通過好幾次，也許是米米不愿意，也許是大富對這個從小就沒有在一起玩過的妹妹并不關(guān)心，這件事情一直也沒有敲定下來。她在小縣城的工廠里找了份工作，流水線，三班倒。有時候一班站下來累得要命，一上床就沒有想任何人任何事情地睡著了。

鄰村的阿強看上了這個沉默的姑娘。他是個黝黑的小伙子，喜歡笑，成績不太好，卻上進肯干，一心希望能去大城市工作，多多賺錢。他對大貴說起自己的理想，大貴忽然間在心里下了決定，顫聲問：“你愿意去我大哥大嫂所在的城市嗎？”

阿強求之不得。

生命中，也不知道為什么有這么多的事情都不自由，許多的事情都不由自己決定，即使下定決心做一件事情，也往往不會唾手可得。只不過與年紀相仿條件相當有共同志愿的男孩子一起去大城市工作，也蜿蜒轉(zhuǎn)折了大半年才成行。

阿強勸說大貴，大貴勸說養(yǎng)母，養(yǎng)母勸說養(yǎng)父，養(yǎng)父勸說大富，然后卡在這里。米米一直沒有在電話里對這件事情表示過任何意見，只有這次，米米溫和地說：“大貴，你還是小女孩子呢，來這里后，就到哥哥嫂子的家里住著，住在外面家里人會不放心的。”

有點忐忑，卻有意外之喜的大貴與阿強一起去了一座里面有家明的大城市。米米和大富來接他們，都溫和客氣地笑，一路上，都沒有見過黃色的跑車。他們還提前替阿強租了大學城附近的床位，說是方便安全便宜。

米米研究生畢業(yè)后就開始做大學里的代課老師，她的學歷不夠所以入不了編制，只能先混著等機會。她的時間很空閑，完全不坐班，賺得也不多，常常只穿件睡袍就在露臺前的沙發(fā)上看整天的小說或者聽音樂，面對著大幅的落地窗，許多的時候還喝著酒。大富下班后她會立刻奔向大門，兩個人一起大笑。大貴想，哥哥現(xiàn)在真是開朗了。

家里有小阿姨干活，米米不做家務(wù)，不看電視，也不大跟大貴聊天，每次開口講話都會客氣溫和，這讓大貴不習慣，也覺得有點虛偽有點假。因為她見過米米跟她自己的女朋友們聊天喝酒，狀態(tài)很松弛，也見過米米接校長或者系主任或者學生的電話，統(tǒng)統(tǒng)都是這樣客氣溫和的口氣。大貴知道，米米沒有把自己當一家人看待。

大貴一直也沒有聽到過家明的消息，米米從來不提，也似乎并沒有接過他的電話。阿強在一家保險公司做業(yè)務(wù)，剛開始，幾乎只能拿到非常微薄的底薪，普通話不標準，別人似乎也都不耐煩認真地聽他說。他每個周末來接大貴出去玩，米米總是留他吃飯，又送他們出門，對大貴比平常要親熱些。米米對大富說：“我們就是大貴的娘家人，越是在阿強面前，就越需要表現(xiàn)出支持大貴?！贝筚F在心里吶喊：不，不是阿強，請在另外一個人面前支持我。

閑著的米米還幫大貴化妝，大貴在鏡子里看到了全新的自己，簡直詫異。大貴哀傷地想，為什么我見到他的時候，沒有現(xiàn)在這樣漂亮呢。簡直失望傷心得要哭。米米察覺出大貴的不開心，也不多問，只笑了笑問大貴吃不吃水果，然后就起身進廚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