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怎會想到拐賣這個主意?再說了,我可沒聽說過拐賣人家孩子,再問家里要錢放人的啊……”
“拐賣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
“‘拐賣’啊,是壞人把小孩兒和年輕姑娘拐走,再賣給其他人,這樣來錢不是很快嗎?要是威脅小孩兒家里,還要考慮怎么去拿贖金不是?大搖大擺走出門去,一不小心被捕快抓住了,不就前功盡棄了嘛?!?/p>
小一郎的眼珠滴溜溜地直轉(zhuǎn),看來他也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他的表情可愛極了,像只小老鼠、小兔子一樣。
“啊……原來拐賣是這個意思啊……”
“是??!少爺您誤會了。”
“以前有人找爹爹借錢來著,”小一郎嘟囔道,“如果借的數(shù)目大,就會帶些寶貝來,等到還錢的時候,爹爹再還給他們。我……我還以為我能當那些寶貝使呢……”
“那是借錢時候的‘抵押’啊,活人怎么能用來抵押呢?”
在解釋“綁架”這個概念的過程中,箕吉發(fā)現(xiàn),原來辰美屋的老板還在偷偷放債,不知道他借的是黃金呢,還是小錢。
“胡說,”小一郎不樂意了,“爹爹就是拿人來當?shù)盅旱穆铮 ?/p>
“怎么個抵押法?”
“我們家的廚子就是啊?!?/p>
“那是他們提前領(lǐng)了工錢吧?”
“不是!爹爹看他們?nèi)卞X,就借錢給他們,直接從工錢里扣。還有人特地拜托廚子們來借錢呢,都被我偷偷看見了?!?/p>
這可如何是好。要是小一郎說的是真的,那辰美屋的老板,豈不是在壓榨自己的工人。讓他們付利息,或是動員其他人來借錢嗎?
老板娘是否知曉此事?箕吉心想,要是被老板娘知道了,她可絕不會無動于衷。料理店這種地方的老板娘,比普通店家的老板娘權(quán)力更大。老板就是個擺設(shè)。而須惠對孩子雖然很嚴厲,可卻絕不會不把工人們當人看。
其實很少有商人家會給用人的房間鋪榻榻米。雖然辰美屋的用人間比家人住的要簡陋許多,穿堂風(fēng)又大,掀起榻榻米就能見著泥地,可這已經(jīng)算好的了。普通人家的用人,睡的都是木板房,有些人家的女傭甚至只能睡在泥地上呢。
師傅說過,這些都是須惠老板娘的意思。同為領(lǐng)導(dǎo),師傅一直十分尊敬老板娘。
小一郎一直盯著箕吉看?;鋈换剡^神來,趕忙笑著說道:
“總之活人是不能當?shù)盅旱?,是少爺誤會了。所以即使我‘拐賣’了您,也是騙不到黃金的哦。這可怎么辦……您可千萬別讓我把您給賣了啊,您讓我賣給誰去啊,咱也沒人脈不是?”
小一郎頓時蔫了,讓人心生憐愛,惹得箕吉還真想滿足他的要求。
“回家去吧,”箕吉說,“我送您回濱町去,就說您一個人出門玩兒去了,走遠了,過了河就迷路了,我偶爾遇見了您,就把您給送回去了。這樣您不會挨罵,我也不會被捕快抓去啦?!?/p>
箕吉拉著小一郎的手,沿著夕陽照耀下的小路往家走。為了逗小一郎開心,箕吉故意問了許多有關(guān)阿品的事情。小一郎就唱了好幾首阿品教他的歌,還說他最喜歡的阿品心靈手巧,總是折紙給他玩兒。
辰美屋已然亂作一團。也難怪,眼看著天就快黑了,可獨生兒子卻遲遲不歸,著急也是人之常情?;缫炎龊盟枷霚蕚?,可他編的故事究竟能否騙過小一郎的家人,他心里也沒底。用人見少爺回來了,立刻把他從箕吉身邊拽開,帶去了里間。只留下箕吉一個人,待在辰美屋用人住的房間里。小房間位于房屋北側(cè),就在廚房旁邊。他面對辰美屋的女傭總管,一遍又一遍地講述“迷路”的故事。
好在箕吉的師傅經(jīng)常出入辰美屋,最近又剛來干過活兒,是個老老實實的手藝人,對方也就相信了。箕吉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辰美屋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向箕吉道謝,箕吉也不在乎,只想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剛要起身離開,沒想到離開房間片刻的總管又折了回來,臉上的表情嚴肅異常,說是老板娘要見他,讓他再留片刻。
箕吉心里一緊。老板娘想見他,他可不想見老板娘。可他的話能管什么用呢?他只得跟著總管,膽戰(zhàn)心驚地往里間走。
總管往辰美屋的店面樓走去。店面與住家之間有一條走廊相連?;呀?jīng)來這兒鋪過好幾次榻榻米了,對辰美屋的房屋結(jié)構(gòu)也是心中有數(shù)。走在光滑的走廊上,還能聽見遠處的客房里傳來的三味線琴聲與人聲。時不時還夾雜著箕吉聽過一些的新內(nèi)派凈琉璃,怕是有客人喊來了藝伎助興吧。今晚的辰美屋也是生意興隆。
兩人來到最靠里的一間小房間。屋里人喊了一聲:“進來吧。”總管便拉開了紙門。原來這是一間裝有賬房木架的房間,老板娘須惠就坐在木架子里。她的下巴很尖,皮膚雪白,綰著一種十分精神的發(fā)髻。
須惠打發(fā)走了總管,讓箕吉坐在木架子外頭。箕吉趕忙打了個招呼,口齒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