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動蕩，以新帝的登基而漸漸平息。連著半個月，宮中入夜時神武門上都會放焰火，昭示與民同樂。璀璨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將夜幕中的蒼穹渲染得美輪美奐。內(nèi)宮宮人、外城百姓紛紛出來瞧熱鬧，不時有歡呼雀躍之聲響起，將偏僻的柏梁殿襯得愈發(fā)冷清。

火樹銀花不夜天，果然是極美的。朝顏忽然想起去年這時，夜羲還是一朝天子，身旁還有慕思筠陪著他，今年這個時候，卻已淪落至廢帝的尷尬地位，從前的絕代佳人也已香消玉殞。終有一天，他都會知道慕思筠已死的真相，朝顏不敢想象，那時候夜羲將會怎樣的絕望。眼前這盛世煙花，此時也無端生出些凄涼來。

朝顏側(cè)目看向星空下夜羲沉靜的側(cè)顏，只將臉依在他肩上，靜靜感受這一刻的安寧靜好。他伸過手去，極自然地用掌心覆住她冰涼的手替她捂暖。過了良久，才柔聲說：“夜深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朝顏聽了動也未動，只主動自身側(cè)擁住他的肩，將身體緊緊貼住他，拋卻了女兒家的矜持，咬著唇問：“難道到了如今，你都不肯將我當(dāng)作你的妻子嗎？”

夜羲說：“我不想委屈你?！?/p>

朝顏說：“既是夫妻，本就該禍福同享，又何來委屈，何況，一切皆是我自愿?！?/p>

長久的沉默，他終究嘆息一聲，“朝顏，我已經(jīng)不是皇帝了?！?/p>

她更緊地?fù)碜∷?，凝視他的眼神專注而?zhí)著：“可我依舊是你的妻子?！?/p>

夜羲伸過手，輕撫她的臉，“我常年多病，廢帝的存在終究是個隱患，指不定哪一天就是一盞毒酒賜來?！?/p>

朝顏執(zhí)拗地與他對視，“那我就來陪你，不過一死罷了?！?/p>

絢爛煙花之下，她說得斬釘截鐵，而他聽得震駭無言。半晌，終是緩緩低頭，輕輕吻在她柔軟的唇上，這是一個安靜至極的吻，沒有情欲，沒有淫褻，有的只是純粹的溫柔憐惜。他的吻，如他的人一樣是平和的，輕柔的。

朝顏伸手環(huán)住他的頸，閉上眼青澀地迎合他的吻。

有風(fēng)吹過，驚落枝頭幾片殘存的枯葉，素月清輝，花影吹笙，滿地淡黃月。

冷清破敗的柏梁殿，石階上的男女安靜地?fù)砦亲饕黄穑鞜熁鹪谔炜照ㄩ_，濃光淡影之中，地上他們的身影無聲重合。

遠(yuǎn)處宮墻陰影下，一雙眼睛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這一切，他躲在暗處，眼珠因嫉恨而發(fā)紅，心中空空的，仿佛被人硬生生掏走一大片。而空洞的深處，那種被愛與恨扭曲撕裂到猙獰的情感即將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