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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陰謀 五(3)

樓蘭陰謀 作者:吉力


深深地低著頭,甲板上的木紋清晰呈現,他的意識卻逐漸模糊,忽然聽到一下尖銳的口哨聲。根據位置推斷,似乎是旁邊的匈奴首領把兩指塞入口中發(fā)出的嘯叫,難道是開始動手的號令?方品奇的驚恐達到極致,心底也涌動著一股求生的本能,就想振臂而起做最后的拼爭。但不等他有所反應,又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唏聿聿的馬嘶不斷響起,竟像是離船遠去的樣子。

船上的沉寂又持續(xù)了片刻,不知是誰率先抬頭,顫聲喊道:“看,匈奴人都不見了。”

大家相繼起身,這才發(fā)現四條船上的匈奴人果真全部撤退,而且縱馬向北疾馳,此時只能看到一片騰起的塵煙。檢點損失,赤朗的驚喜溢于言表,除了幾壇美酒,匈奴人居然什么也沒有帶走。

從命懸一線的關頭倏爾解脫,人們的心情不言而喻,但激動之余又產生疑惑,匈奴人來去如風,卻沒有大肆劫掠,莫非只為了虛張聲勢?那么,當初何必窮追不舍截斷水道呢。

“真是太幸運了,原以為這幾船貨都保不住了呢?!背嗬市χ痤侀_,“看來烏孫國的‘關傳’還是頂用的,匈奴人也不得不給面子?!?/p>

喋喋不休引起了方品奇的反感,忍不住說:“你的面子不見得有多大吧。一名艄公慘死,六人中箭受傷,難道你心里就沒有一點不安的感受?”

“你大概沒聽說過匈奴人屠城的事情吧,相比那些血流成河,玉石俱焚的場面,今天就算是秋毫無犯了。”赤朗冷笑,“再說了,如果我們避免不了更加深重的災難,也是因為你的神秘身份引起匈奴人的懷疑而造成的后果。憑這一點,你就沒有資格在我面前指手畫腳?!?/p>

“赤朗先生誤會了,方公子并沒有冒犯您的意思?!彼吴x連忙過來打圓場,“他的‘過所’在途中遺失,想不到差點給諸位帶來禍患,為此宋某深表歉意,還望先生見諒?!闭f著沖著對方作了一揖。

“不必多禮,”赤朗擺了擺手,說:“你能明白我的營生艱難就好,也不會為了剛才的花銷耿耿于懷了。不過,這條道上多年沒有出現過匈奴人的身影了,忽然卷土重來,是否昭示著以后的日子不再太平?細想今天的情形也實在蹊蹺,匈奴人已經攔截成功,卻又莫名其妙地空手而歸,真不知他們玩的什么把戲?宋公,你見多識廣,能不能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唔……”宋鈞似乎頗費躊躇,思索了一會兒說,“我想不外乎三種可能,其一,如今匈奴人還不愿與烏孫為難,赤朗先生的‘關傳’起到了保護作用;其二,他們確實在追捕所謂的‘細作’,經過搜查,并沒有發(fā)現目標;其三,這支匈奴小隊另有要務,不便攜帶大批輜重,所以只能對滿船的貨物棄之不顧?!?/p>

赤朗的眼珠骨碌碌轉動了幾下,說:“嗯,有些道理,但似乎應該補充一條?!?/p>

“什么?”

“此處距匈奴人的領地相去甚遠,他們孤軍深入,不敢滯留,以免遭遇時常沿河巡邏的漢軍,而且那個年輕首領看起來身份尊貴,更不能久居險地?!?/p>

“哦,赤朗先生認識那個首領嗎?”宋鈞說。

“不認識,”赤朗緩緩道,“只是看他的相貌、服飾,以及行事作派,很像是傳聞中的日逐王的大兒子。”

“啊,”宋鈞神情驟改,“你是說……那個嗜血成性的伊都王子?”

赤朗沉重地點點頭,仿佛心有余悸。方品奇不明所以,小聲問朱興:“伊都是什么人?”

朱興也似談虎色變,說:“伊都是匈奴日逐王的長子,性情暴烈,天生神力,據說每餐必飲人血,最多時可達一斗?!?/p>

方品奇頓感毛發(fā)直立,回想起剛才匈奴首領添吸劍上血跡的行狀,不覺得朱興是在危言聳聽。于是倒吸一口冷氣,暗自慶幸,遇到這樣一位兇殘角色而能安然無恙,殊為難得。

周圍諸人猶自后怕,赤朗大聲說:“咳,既然逃過一劫,何必自己再找不痛快呢。好了,大家趕緊收拾東西,準備開船,總不想等著那些匈奴人去而復返吧?!?/p>

眾人如夢初醒,隨即各行其事。有的歸攏行李貨物,有的替?zhèn)甙?,處理遇害艄公的遺體,也有的下船移開斷樹,疏通河道。忙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一切才算安頓就緒,木船在赤朗的調令下重新向前行駛。

方品奇身無長物,不必清點收束,又無心找人攀談,就獨立于船舷旁,望著遠方的白草黃云,默默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他對匈奴人的了解不是很多,這個《漢書》記載為夏后氏苗裔的游牧民族大約在公元前三世紀崛起于中國北方,其民“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常居耕田之業(yè)”,而“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秦漢交替之際,匈奴的偉大首領冒頓單于完成了統一大業(yè),開始頻繁地南下入侵中原地區(qū)。而隨后的幾百年歷史,也如同在演奏一支時斷時續(xù)的漢匈之間戰(zhàn)爭進行曲。起初,漢朝國力薄弱,且奉行“清靜無為”的黃老之學,對于匈奴的挑釁只能忍氣吞聲,采取了“和親”等妥協舉措。這種局面到了武帝即位后發(fā)生轉變,隨著國庫充盈,武備修整,雄心勃勃的劉徹從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持續(xù)對匈奴用兵,先后啟用了衛(wèi)青、霍去病等軍事天才,并于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漢軍橫穿戈壁,深入匈奴帝國中心,襲擊了伊稚斜單于,消滅俘獲了兩萬匈奴人,從此直至西漢結束,匈奴再也沒有對長城腳下和漠南地區(qū)產生過威脅。

不過,匈奴人是不甘雌伏的民族,之后和漢朝的爭奪又圍繞著西域諸國的宗主權展開。漢廷在輪臺、渠犁等地設置屯田校尉時期,匈奴也于西域設立了日逐王及僮仆都尉,雙方互有攻守,此消彼長。方品奇判斷,自己降臨的年代正是這個風云變幻的時段。

和“尋夢之旅”最初確定的目的地長安比較,形禁勢格的西域無疑充滿更多的風險,本來無須和異族人正面接觸,在此卻已經領教了匈奴的兇悍野蠻。他感到無所適從,對來時同伴的期盼越發(fā)迫切,又越發(fā)覺得難以指望,不得已惟有暗自祈禱,但愿這是最后一次見到匈奴人,至少再也不要碰上那個殘忍變態(tài)的伊都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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