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導論(8)

金錢關系 作者:(英)尼爾·弗格森


此外,人也是一種政治性動物。人們常以血緣、部落、信仰、國籍、階級以及黨派(也別忘了行業(yè))為劃分標準,將自己納入某個群體中去,以滿足人類兩個基本需求:尋求安全感(群體可為個體提供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安全保障),以及尼采所稱的權力欲(它來自于統(tǒng)治弱勢群體的滿足感)。尚沒有哪種理論對這種現象進行過充分的闡述,這不僅是因為人們可以維持多種的、重疊的身份,也因為人們通??梢匀萑膛c其迥異的群體的存在,并且能與之合作互利。只有在某些特殊歷史時期,人們才會接受一種排外的群體身份,而群體之間的競爭有時也會升級為暴力沖突。

本書的首要假設即為這些相互抵觸的欲望—我們簡單稱之為性欲、暴力欲和權力欲—單獨地或共同地壓制著金錢動機(或稱經濟動機)。在某些情況下,政治事件和體制往往主宰了經濟的發(fā)展,它們也是導致經濟起伏不穩(wěn)的主因(請注意我用了“往往”一詞,因為經濟動機有時也會占上風,或成為其他欲望的一個補充因素)。經濟學家們對此心知肚明,卻又諱莫如深。他們將這些干擾他們精心構筑的經濟學模型的因素籠統(tǒng)地稱做“外部沖擊”,試圖將其排除在外。但是將一場人為戰(zhàn)爭視為天災地害顯然無法讓史學家們滿意,作為任重道遠的學者,他們既要研究市場關系,也要把這些“外部沖擊”剖析明白。

誠然,政治學家們曾試圖構筑一種政治變革的模型,本書在感謝經濟學家們的貢獻之外,也為這些政治學家們獻上一份敬意。但是在史學家們看來,試圖構筑并驗證某個公式,以便解釋戰(zhàn)爭的發(fā)生、民主的發(fā)展、選舉的結果,其想法雖可敬,其可行性卻讓人懷疑。若能構建一些假說,并接受經驗數據的檢驗,我們自然不會反對,它畢竟是揭示人類行為“定律”的最優(yōu)途徑。但是這種虛擬模型是否能經受得起經驗數據的檢驗,我們深表懷疑。人類終究不是物理原子,他們有自由的意志,而這些自由意志并不總是理性的。在《地下室手記》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嘲笑經濟學家認為人類行為皆出于自身利益的假設,諷刺了人類行為先定論的觀念:

你們好像肯定人會自主地放棄錯誤念頭……肯定宇宙中存在自然規(guī)律,無論人的遭際如何,都與他的自由意志無關……人的一切行為都好像排列在對數表里,然后轉到時間表中……這些對數表登記著詳細的計算和對未來一切的精確預報……但是人們因為無聊,什么都干得出來……因為人……愿意以自己喜歡的方式行事,而不是按理性和自身利益的指令行事……人那自由的、不受約束的選擇,不管是多么荒誕不經的奇思,有時那近乎瘋狂的幻想—就是最有利的自身利益,它無法歸納到任何表格中去……一個人可能會故意地、有意識地去做對自己有害的、愚蠢的甚至白癡的事……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有權利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最愚蠢的事。

歷史也許是“宏偉的”、“多彩的”,但對陀思妥耶夫斯基來說,歷史的鮮明特征就是非理性的暴力:“他們斗啊,斗啊,斗啊;他們此刻在斗,從前在斗,將來也還會斗……所以你看,關于世界歷史你說什么都行……但除了一件事,你不能說世界歷史是理性的。”

本書的核心結論是,金錢并沒有推動世界的運轉,就如《罪與罰》中的人物不會按照對數表行事一樣。而是政治事件,尤其是戰(zhàn)爭,造就了諸如稅收機構、中央銀行、證券市場、股票交易所等現代經濟生活體系。此外國內政治沖突—不僅局限于開支、稅收和信貸這類經濟問題,也涉及宗教、民族等非經濟問題—推動了現代政治體制的演變,尤其是議會和政黨的演變。雖然經濟增長能夠促進民主化進程,但大量的歷史數據表明,民主體制下的政策有時會損害經濟的發(fā)展,而經濟危機(如戰(zhàn)爭引發(fā)的經濟危機)有時卻能促進民主化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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