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倚靠在被垛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兒子了。幫我打個電話,找他來看看我。”
這不是一個難滿足的要求。在住院登記上,都記載著家人的聯(lián)系電話。
“他不是前天剛來過嗎?走的時候還特意和我們說,他要到邊遠地區(qū)出差,一時半會回不來。他沒和您說嗎?”薄護士說。梁奶奶的兒子探視的次數(shù)不是很勤,那是因為忙,而不是不孝。
“他都說了,可是我就是突然想他了。嗨,我只有他的手機號,一大堆碼子,撥了前頭忘了后頭……”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是像小孩一樣,全然不管正常的安排。薄護士想起自己的父母,便有些遷怒眼前的老人。幸好剛才悲天憫人的情緒還未完全消散,于是不曾發(fā)火,基于職責問道:“他給您留下出差的地址和電話了嗎?”
“沒有哇。”老人低下頭,仿佛這是自己的過錯。
“也沒有給我們留下。不過,您甭急,一個大活人,終是找得到的。您安心等著聽信吧,我就去給您辦這事。”薄護士說著,走了。
今天不是探視的時間,整個醫(yī)院里顯得很寧靜。黃昏降臨了,籠罩醫(yī)院的白色加上夜晚的灰藍色,混合成一種沉悶的壓抑。幾只烏鴉從遠處飛來,繞著高大的楊樹盤旋著,好像在忽遠忽近地欣賞著自己建筑在樹梢上的家。那些雜亂的小樹枝搭成的破筐似的窩,實在與溫暖和精致相差甚遠,但這也是家啊。無數(shù)住院的病人的目光,掃視過這些烏鴉窩,由衷地羨慕它們。
“真想回家啊?!币粋€蒼老的聲音自言自語。
“真想回家啊?!币粋€稚嫩的聲音重復(fù)著。這是夏早早,薄護士一走,她就溜回來了。
梁奶奶嘆了一口氣。
夏早早也嘆了一口氣。
梁奶奶突然意識到了某種責任。她打起精神說:“小小的孩兒,你嘆的什么氣?”
夏早早反唇相譏:“那您嘆的什么氣呢?”
梁奶奶說:“我想我兒子了?!?/p>
夏早早如法炮制:“我想我爸爸媽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