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仍是不說話，面無表情，等著爸爸媽媽叫出門。

關隱達就想兒子讓沒完沒了的作業(yè)和考試弄得沒朝氣了。他摸著兒子的頭頂，說：“我們走路吧?！?/p>

從教委去市委機關要坐兩站公共汽車。關隱達體諒司機，星期天一般不用車。卻又不想坐公共車，每次都是走著去，只當散步。

路上碰著王洪亮。握了手，關隱達說：“聽說你要下海？”

王洪亮說：“關主任消息這么靈通？不是下海，地委派我去企業(yè)掛職。”

關隱達就笑笑，說：“你洪亮老弟是什么人物？你是一舉一動，萬人矚目啊。好，你們年輕人，還可以好好干一番?！?/p>

王洪亮說：“關主任比我才大幾歲？就充老大了。我是想就著這個機會，去企業(yè)算了。你關主任可要抓住機遇啊。”

關隱達搖頭道：“我還有什么機遇可抓？老了?！?/p>

兩人玩笑幾句，握手而別。

陶陶說：“王洪亮是個人物?！?/p>

關隱達回道：“是個人物?！?/p>

走在街上，關隱達的手機老是響。他便不停地接電話，有的是工作電話，有的是朋友問候。

陶陶說：“你干脆關了電話?！?/p>

關隱達說：“市委最近有個新指示，上班時間，部門主要負責人離開辦公室，就得開著手機。晚上和周末，不在家里也得開著手機?！?/p>

陶陶說：“你們這官也當?shù)谜婵蓱z，人身自由都沒有了。”

關隱達說： “都因上次星期日，一幫農(nóng)民到市政府上訪。堵了大門，砸了汽車，市委領導要找下面幾個部門的頭兒，怎么也找不到。孟維周一發(fā)火，就下了這么個通知?！?/p>

陶陶突然抿嘴而笑，說：“當年有手機就好了，爸爸找你，不用我去跑腿了?！?/p>

關隱達笑道：“就搭幫那時候沒手機，不然我哪有機會同你來往？天知道你現(xiàn)是誰的老婆。”

陶陶扯扯兒子，逗他：“那也就沒有通通了?！?/p>

通通一直在東張西望，根本沒聽爸爸媽媽在說什么，懵懵懂懂地問：“說什么呀？”

陶陶朝關隱達做了個鬼臉，對兒子說：“媽媽在說那年漲洪水……”

通通搶了話說：“水中漂過來一個木盆，木盆里躺著個小孩，小孩就是通通。講了一百遍了，沒意思。”

關隱達哈哈大笑，說：“現(xiàn)在小孩，都是摔頭主義?！?/p>

關隱達想起坊間流傳的孟維周的段子，說：“有人說，當年手機剛出現(xiàn)時，孟維周還是張兆林的秘書。那時手機貴，兩三萬塊錢一臺，地委領導才有資格使用。孟維周有回跟同學聚會，多喝了幾口酒，就吐露了自己的遠大目標是三個一，一臺車子，一個秘書，一部手機?！?/p>

陶陶笑笑，說：“你不知道，別人把他的三個一完善了，成了五個一工程?！?/p>

關隱達說：“我倒沒聽說過?！?/p>

“人家給他加了兩個一，一個情人，一筆財富?！碧仗张聝鹤勇犚姡p聲說道。

進了地委大院，盡碰著熟人。有些人同他打著招呼，卻不太自在。關隱達就知道，他們正像王洪亮說的，是跑到大院里面抓機遇來了。休息日往市委機關跑，能干什么呢？

上了桃?guī)X，沿小路蜿蜒而上，就到了那個幽靜的小院。關門閉戶的，像是好久沒住人了。關隱達每次上岳父家，都感覺這里太冷清了。

陶陶說：“通通，喊外公外婆?！?/p>

通通便叫道：“外公，外婆！”

門開了，外婆滿面笑容。

“爸爸呢？”陶陶問。

媽媽說：“爸爸睡著?！?/p>

陶陶便交代通通小聲些，別吵了外公。庭院里有樹蔭，下面放有小凳。老小幾口都坐在外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