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七時(shí)十分
阿菊的雨帽脫得早了些,于是踏入米店的亭子腳時(shí),冷不防地便被檐頭流下的雨水澆得一陣子冰涼。
“早啊!”那個(gè)一年到頭全身灰撲撲的老板娘端著稀飯迎上來,“真勤快喔,這種天氣還做工??!”
阿菊朝她笑了笑,喉頭一陣瘙癢,便又連連咳了起來。
“受寒了嗎?”
“不知道,也沒怎么,就光咳……”阿菊說著掀起雨衣,從裙頭掏出一卷小票,“早上,幫我送十斤過去好嗎?”
“馬上就送,”老板娘倒顯得熱心,放下碗靠近阿菊說,“咳真麻煩喔,人家說土水師傅怕抓漏,高明醫(yī)師怕治咳,沒受涼光咳更不好,你咳一聲我聽聽看!”
阿菊原本舔舔手指想數(shù)錢,聽她這么一說才剛愣了一下,豈知真又咳了起來,肺部似乎被什么東西猛揪住,且不停地撕著扯著一般,想停都停不住。
“啊,夭壽,你一定煞著了?!崩习迥锉牬笱劬ν荒槼奔t、滿眶淚水且又小咳了幾聲的阿菊說:“我聽一下就知道了,你看,沒有痰,干咳對(duì)不對(duì)!那一定是,我頭仔有一次也是,逞強(qiáng)啦,一次背上兩包米上三樓,走了一半喘不過氣,只稍微這么呼吸一挫,好了,回來之后連咳了半年多,十八種花樣全變透,仙醫(yī)都醫(yī)不好,后來還是人家報(bào)了一味藥吃了才斷呢……”
阿菊被她這么一說倒不禁相信起來。
“貴嗎?”阿菊問。
“不貴,不貴,”老板娘猛揮著手,“治病靠貴藥就不稀奇了,珠仔草你知道吧?干的,放在鍋?zhàn)永锛铀疅?,滾得差不多了,撈掉渣子,那些汁當(dāng)茶喝,想喝就喝,喝上兩三次,哈,靜--靜靜,而且啊,像你頭仔出坑入坑難免肺管不通,拿它當(dāng)茶喝最好不過啦!”
“珠仔草?”阿菊略想了想,“啊,我以為是什么,路邊可以找到嘛!”
“嘖,唉,草藥店十塊錢買得上一大把,誰有那閑工夫去找那東西!”
“是啦,我只是說……”阿菊說著低下頭一張一張數(shù)著錢,嘴里喃喃念著,手指不時(shí)舔了舔,當(dāng)她數(shù)了十四張十元券,發(fā)覺竟還多出一張時(shí)不禁欣慰地笑了,“這是一百四!”
“真的,你散工以后就去買,咳久了不好!”老板娘收過錢答道。
“我會(huì),我會(huì)啦,”阿菊把那張十元券又收入腰間,“多謝謝,我吃吃看,要不然……”
阿菊話未說完便又連連咳了起來,于是便一邊把雨帽戴上,一邊朝老板娘揮揮手。她可咳得厲害,頭不停地隨著咳聲顛簸,那樣子就像感激涕零地朝老板娘叩首答謝似的。
出了小街雨仍下著,她緊靠著走廊走去,避開貨車呼嘯而過時(shí)濺起的泥漿,如此走了一陣咳了一陣,而就在幾乎窒息的一次長(zhǎng)咳之后,她突然覺得嘴里有一股濃腥味,用力地引了出來吐到地上時(shí),阿菊停下腳步仔細(xì)地看著漂浮在泥水上的那口黃中帶綠的痰,然后她覺得肺腑之間似乎舒爽了不少。
“買兩個(gè)!”她走進(jìn)面包店指著用塑膠袋裝的海綿蛋糕。
“十塊?!崩习逭f。
“???”阿菊掏著錢訝異了一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