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黃金一塊磚
我曾有過近20年的鄉(xiāng)村生活,因而對燒制磚塊的土窯相當熟悉。它們常常以看上去和一座堡壘差不多的模樣,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村莊周圍的空地上。這樣的土窯在我老家川南司空見慣,幾乎每一兩個村莊就有一座。究其原因,在于磚塊屬于低價值商品,如果一旦遠程運輸,成本必然一路飆升,乃至于運價超過造價。每一兩個村莊就建一座土窯,為的是能夠就近滿足鄉(xiāng)人需要。
我一直以為,全天下的窯--至少燒制磚塊的窯--應該都和我老家的土窯相似,都是農耕時代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的產物。但沒想到,在浙江嘉善縣的干窯鎮(zhèn),我才知道其實窯還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存在形式:這是一些已有上百年乃至幾百年歷史的古窯。漫長的歲月里,在一代代窯工的操勞下,這些窯幾乎從來沒有間斷過生產。更為重要的是,通過這些古窯燒制出來的磚,不再是我老家那種粗糙的、廉價的、只能用來修建農舍的紅磚,而是一種人稱京磚的,曾經從江南一路運送到北京,裝飾過紫禁城的磚中極品。如果說我老家的紅磚是平頭百姓的話,那么干窯的京磚就是不折不扣的世襲貴族。
千里迢迢趕到干窯鎮(zhèn)那天,恰好遇上鎮(zhèn)上歷史最悠久的沈家窯的出窯日。與其他磚窯相比,沈家窯有些特殊:一是它有著上百年的生產歷史,被譽為京磚活遺址;二是在這座窯里,曾發(fā)現(xiàn)過刻有“道光二十二年”字樣和刻有“明富京磚”字樣的城磚,表明這座窯的歲數(shù)其實遠不止目前人們口耳相傳的一個半世紀;三是沈家窯還有一個特殊之處,那就是其他窯都是單體的,它卻是雙體復合式,一左一右兩座窯并排挺立,如同雙子星座。沈家窯的主人沈師傅告訴我們:當初,他的祖先之所以要建雙體復合式土窯,首先是取和合之意,即希望子孫后代永遠和睦相處;其次,兩窯合用一張磚梯,合用一個窯屋。建筑時,省了土地,省了材料;燒窯時,一窯的余溫可以被另一窯利用,省了預熱的燃料。
在沈師傅的帶領下,我親眼目睹了堪稱中國第一磚的干窯京磚的出窯過程:當我好奇地跟在沈師傅身后,隨他走進磚窯圓形的門洞時,逼仄的門洞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進出,一條磚梯幾乎垂直地立在門洞入口處。登上磚梯,眼前一片昏黑,小心翼翼走了幾步后,眼前又有了微弱的光明。定睛四望,我已置身于這座百年古窯的腹心。這是一個近似于圓錐體的空間,上窄下寬,最頂部,也就是相當于圓錐體的正上方,有一扇方形的窗戶,唯一的光源就是從那里射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