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進學校大門時,已和自己的學生們打成一片的沈佑沈老師,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腦門,“差點忘了,林木森待會兒跟我來一下,拿選課表還有實習手冊發(fā)給大家。”
被點名的那位同學穩(wěn)坐不動,淡淡問了句:“這些,應該是班長的工作吧?”
沈佑納悶,“你不就是班長嗎?”
“昨天班委換屆,我們已經選了新的班長?!?/p>
“哪位?”
“辛闊。” 整個行程中,我一直低眉順目地窩在座位上,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無懼風雨的大蘑菇,這會兒忽聽自己的名字被提,且伴隨著如此悚然的內容,不禁一驚抬頭,“靠,別胡說!”
說話間,車已停穩(wěn),同學們紛紛站起,懶懶散散地往外走,像是一叢叢東倒西歪的狗尾巴草。
沈佑則仍是好整以暇地坐著,只聞其聲陰惻惻地在我腦袋頂上飄蕩,“這真是民主選舉的結果?”
“狗尾巴草們”亂哄哄地應了。
沈佑又問:“你們這幫家伙,真的都服她一個女生?”
“狗尾巴草們”這次應得倒是整齊,一聲“服!”,振聾發(fā)聵,響徹云霄。
我欲哭無淚倉皇四顧,終于在一堆“雜草”里找到了那棵挺拔的“白楊”。
“林木森……”
“白楊”聽到我可憐兮兮的求助,只回頭瞄了我一眼,而后用略顯清冷卻甚是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宣布:“無記名投票方式,全班二十三人,二十二票通過,一票缺席棄權,超半數(shù),結果有效。辛闊自即日起當選為機制08的班長,任期一個學年?!?/p>
言簡意賅,一錘定音。
我眼淚橫飛。本班的男女構成比例為22:1,故而歷來甭管大事小事,那個“1”的意見永遠都可以忽略不計。
作為唯一的女性同胞,我早已習慣了話語權的被剝奪,只要乖乖服從組織安排便是。
其實我們班一開始的比例是22:2來著,大概老天實在看不下去一個小小的班級竟敢“二”得如此囂張,故而剛開學沒多久,那位畫得一手好素描的“1/2”便轉去了建筑系,徒留我一個人在“征服重型機械的女人”的道路上連滾帶爬。
經??吹骄W上說學這個的傷不起或是學那個的傷不起,其實學純工科,而且還是傳統(tǒng)機械類的女子才是真的傷不起好嗎?
雖然不知道做了三年班長的林木森究竟是哪根筋抽住了,要聯(lián)合全班同學一起拿這件無厘頭的事情來耍我,但長久以來形成的慣性,讓我只能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透著黑色幽默的任命。沈佑目前的主要身份是學生,順便打醬油做個老師,所以還沒資格在系辦擁有一席之地。
默默地跟著他來到實驗室,默默地拿好了東西,我一刻沒耽誤拔腿便走。
剛轉身,便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哎,我說,你怎么也不跟老師道個別???”
我暗地里咬了咬牙,僵硬地轉動脖子,然后咧嘴,“沈老師再見。”
“先不忙。”沈佑蹺著腿坐在椅子里,跟個地主老財似的顛了顛腳,拉長了語調表現(xiàn)得很憂國很憂民,“系里把你們班交給我的時候,聲稱班長林木森非常有組織能力,而且在同學中間也極有威望,只要有他在,這班里就什么事兒都不會有。所以我才會在初來乍到對一切都不熟悉的情況下,接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沒想到……”
我一聽貌似有門兒,連忙點頭加慫恿,“沒錯沒錯!咱班如果沒有林木森坐鎮(zhèn),那肯定是要出事的!你趕緊找他談談……”
“談什么?”
“……讓他重新做班長?。 ?/p>
沈佑歪著腦袋看著我,一簇碎發(fā)搭在眉梢,兩只眼睛又黑又亮,“我說過了,除非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或者好泡的,其余瑣事,通通不歸我管。至于人民的內部問題,請內部解決?!?/p>
我:“……”
“何況……”沈佑換了個姿勢,舒展了身體,兩條長腿隨意交疊在一起,“我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p>
“……承蒙厚愛?!?/p>
“不不不,你誤會了?!彼Q起右手的食指沖我搖了搖,“我是相信林木森自有分寸,不會真把班級里的事情都交給你來管。充其量,你也就跟我一樣,是個掛名的擺設而已。”
“……不勝榮幸。”
我深吸一口氣,克制住把齒輪模型拍到沈佑臉上的沖動,再度轉身欲走,結果再度被他喊住,“事情還沒說完呢,干嗎這么急著走?。俊?/p>
我恨恨地切齒,“我怕再說下去,會做出什么欺師滅祖的行為!”
“嗯?”
他也不知是真的沒聽清還是故意裝糊涂,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眨巴著眼睛扮懵懂。
我也只好一邊掐大腿一邊擠出假笑,“是這樣的,沈老師,我現(xiàn)在趕著去打工,再不走就要遲到了?!?/p>
“打工?”他的表情很是驚訝,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你?”
“是?。∥易黾媛氋嶅X,不行嗎?”
沈佑眉梢一揚,驀地爆發(fā)出一陣猖狂大笑,“辛闊啊辛闊,全天下富二代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我想象著用螺栓穿透他的嘴唇并牢牢鎖緊的快感,咬牙威脅,“你這個官二代不許跟別人說我的情況!還有,不許……”
“不許說我倆早就認識嘛!”沈佑打斷我的話,彎腰用我的衣領擦了擦他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溫熱的鼻息拂過我的鎖骨,用曖昧的姿勢和輕柔的聲音說著天殺的話,“丟人,我懂。”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