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盡快回到那個地方去!盡快回到那個地方去!看來,只有依靠了那個地方的人們,才能找回妹妹,才能找回紅衛(wèi)兵戰(zhàn)友趙衛(wèi)東和李建國啊!
可那個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呢?她只知道它在郊區(qū)。只知道它被那兒的人們叫做“療養(yǎng)院”。攀上它的后墻,可以望見一片菜地,菜地的遠處是大片的已經(jīng)開始變黃的麥田,麥田的遠處是天邊。有幾處村落依稀分布在麥田和天邊之間。從它的大門望出去,門外是一條不寬的柏油路。路的對面是一排高高的楊樹。楊樹的后面,大約百米遠的地方,矗立著什么高高的圓柱形的建筑物。分明的,矗立在那兒已經(jīng)有很多很多年了。老院長曾告訴過她,那是日本人占領(lǐng)時期的水塔。水塔下曾有過日本的軍列鐵道專線……
那么,水塔不就是那個郊區(qū)所在的標志嗎?
但如果要盡快回到那個地方去,靠兩條腿走是不行的呀!倘在走的途中,碰到幾個壞男人,遭劫持了呢?這是明擺著不可不防的呀!紅衛(wèi)兵肖冬云已經(jīng)開始覺得,這座城市肯定不是首都北京了。進一步說,她已經(jīng)開始面對這座城市并非首都北京這樣一個事實了。那老院長為什么還多次地對自己們講“你們是在毛主席他老人家身邊,是在首都北京”呢?雖然她心中存此疑惑,她的信任感,還是寧愿傾向于老院長們。在這一座城市里,倘連老院長們也不信任了,那么還有誰們值得信任呢?她還能去向誰們求助呢?她也開始后悔了?;诓辉摬宦犂显洪L一再的忠告——千萬別離開那個院子。她和妹妹和趙衛(wèi)東李建國,曾多次要求到天安門廣場去看天安門城樓,去向烈士紀念碑獻花圈,去到各大院校去看大字報,聽大辯論。但老院長總是耐心地說服他們不要急。保證在適當?shù)臅r候,一定會親自帶他們?nèi)サ摹@显洪L還嚴肅地說,他和他的同志們,對他們四名紅衛(wèi)兵小將,向毛主席他老人家,向“中央文革”負著份大責任。說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局面雖然是大好的,雖然會越來越好,但階級陣線畢竟模糊著,敵我友畢竟還不怎么分明,這里那里,經(jīng)常發(fā)生武斗……總之一句話,不經(jīng)他允許,他們四名紅衛(wèi)兵小將還是不要離開院子擅自行動的好。如果他們出了意外,他可怎么向毛主席他老人家向“中央文革”交代呢?
現(xiàn)在卻不幸被老院長言中,果然出了意外!丟了妹妹,李建國生死不明,趙衛(wèi)東被抓走,難道還不算是出了意外嗎?!
本來,她是不主張偷偷離開的。四個人中,數(shù)李建國偷偷離開一次的念頭最強烈。他像剛從林子里被逮住送進動物園的一只野獸,療養(yǎng)一天之后就嘟囔悶得慌了。她曾對他說:“如果實在悶得慌,就背毛主席語錄!”他卻說他已經(jīng)一條條背得滾瓜爛熟了。她不信,他就讓她考他。果然,一本270頁的《毛主席語錄》,無論她翻哪一頁,指哪一行,他都能只字不差地張口背出。后來他就轉(zhuǎn)而去說服她的妹妹冬梅。冬梅其實也早有偷偷離開一次的潛念。盡管妹妹一次也沒流露,她作為姐姐卻是完全看得出來的。兩人一樣的心思,當然一拍即合,于是又雙雙去說服趙衛(wèi)東。趙衛(wèi)東那幾天里正在從早到晚孜孜不倦地學(xué)習(xí)《資本論》,并認真地記筆記,仿佛決心要將自己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水平,在幾天里就提高到一位馬克思主義思想理論家的程度。只要見老院長一閑著,他就捧著《資本論》和筆記本,去到老院長的辦公室里,坐在老院長對面,和老院長討論艱深的剩余價值理論。幸而老院長總是非常耐心地傾聽他一大套一大套的學(xué)習(xí)心得,總是特別謙虛地和他進行思想交流。他還主動要求老院長同意他向全院的革命同志們匯報一次學(xué)習(xí)心得,實際上是希望能有機會給眾多的別人上一堂馬克思主義理論課。老院長倒特別能理解他愿望的迫切和自信,滿口答應(yīng)了。所以當肖冬梅和李建國對他進行游說,爭取他的支持時,他起初也是聽不入耳的。因為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備課方面了。但肖冬梅和李建國則不達目的不罷休,終日的軟磨硬泡。二人中肖冬梅對他的影響力遠勝過李建國。她知道高二的紅衛(wèi)兵大哥哥是多么一往情深地愛著她的姐姐,也知道姐姐同樣一往情深地愛著他,故話里話外的,抬出姐姐來壓這位四人紅衛(wèi)兵長征小分隊的隊長。說姐姐也有偷偷離開一次的念頭。既然自己愛著的人也有此念,紅衛(wèi)兵長征小分隊隊長的紀律原則動搖了。當他帶著肖冬梅、李建國與肖冬云商議具體的行動方案時,肖冬云表示了極大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