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擦藥的疼痛會讓小狼躲避掙扎,誰知他除了頸部肌肉反射性地輕輕抖動了兩下,對疼痛無動于衷。我抬眼看他的表情,藍(lán)膜未褪的小狼眼里沒有一點淚,而是緊緊地盯著玻璃門外沖他齜牙的狐貍,若有所思——眼前的這個動物顯然也和自己同類,讓他極不理解的是這個同類第一次看見他就想置他于死地。在狼的社會里,小狼們都是備受大狼們關(guān)愛的,從來沒有為了爭食,大狼殺戮幼崽的先例。至于爭風(fēng)吃醋為何物,小狼就更不明白了。他只是隱約感覺到眼前這個同類似乎和他有著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則。
小狼在我懷里漸漸睡著了,經(jīng)過一番折騰,他累了……
兩小時后,小狼睡醒了,下地尿了一泡尿,舒展舒展筋骨,仿佛又來了精神。而狐貍在畫室外枯坐了兩小時,精神委靡,低眉順目地夾著尾巴。我這才打開畫室門放狐貍進(jìn)來。狐貍轉(zhuǎn)著眼珠進(jìn)了畫室,縮進(jìn)了他的安樂窩里——狐貍的窩在羅漢榻下面,仗著我的嬌慣,狐貍軟纏硬磨地從我臥室里拖走了兩張昂貴的羊皮,叼來后煞費心思地鋪墊在榻下,做了他的軟床。榻前有個長條形的踏腳凳擋著,狐貍平時鉆到榻下,舒服地躺在羊皮上,借著踏腳凳和榻沿的遮擋,還能有一線視野可以觀察到外面的情況,就像隱蔽的軍事堡壘,真是個風(fēng)水寶地。
狐貍躲在窩里明哲保身,就連小狼又一次在他面前喝牛奶,他也隱忍不發(fā)。然而令狐貍?cè)f萬沒想到的事情還在后面——吃飽喝足的小狼崽很快看上了狐貍的安樂窩,仗著狐貍不敢造次,小狼天不怕地不怕地走了過去,齜牙咆哮著宣布這狐貍窩現(xiàn)在歸狼了!
眼看小狼得寸進(jìn)尺居然還要占據(jù)自己辛苦構(gòu)建的巢穴,狐貍堅決不讓,并低吼著恐嚇小狼。我密切注意狐貍的舉動,隨時準(zhǔn)備保護(hù)小狼。小狼有我撐腰更是大膽,毫不含糊地齜牙迎戰(zhàn),并上前幾步,咬住羊皮的一角就往外撕扯拖拽,一副要把狐貍掃地出窩的架勢,狐貍伸出前爪緊緊抱住羊皮,榻下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小狼極狡猾,始終不離我的保護(hù)范圍之內(nèi),頻頻挑戰(zhàn)狐貍。狐貍的眼睛開始發(fā)紅,狗毛直立,憤怒像野火一樣越燒越烈,他把我的警告都拋在了腦后,暴跳如雷地沖撲上來,猛一口咬向小狼的脖子?!巴魡琛焙倓倹_出榻外就發(fā)現(xiàn)小狼不見了,接著頭皮一緊,被我抓了個正著,再一看,小狼已經(jīng)被我抱在懷里了。狐貍渾身一哆嗦,狗毛“刷”地倒了下來,恐懼如冰水灌頂,澆醒了他的危機意識——糟糕,今天這頓打是逃不了了。
我剛把狐貍按在地上,小狼就首戰(zhàn)告捷似的往狐貍窩跑去,正式宣布此地改名狼窩。
我抄起紙筒子照狗屁股一頓好打,狐貍緊閉眼睛嗷嗷尖叫著告饒,緊張得尾巴都哆嗦起來,一副可憐相。我用紙筒指著狐貍的鼻子,訓(xùn)道:“任何時候絕不準(zhǔn)咬小狼,明白嗎?!”狐貍趕忙搖搖尾巴,好狗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自己反??!”我放手松開他的頭皮?!胺词 笔橇硪环N懲戒,就是讓他四腳朝天地躺下來,面對天花板好好想想自己都錯在哪兒。服從是狗的天性,沒有我的赦免,狐貍就是躺上幾個小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小狼見我制伏了狐貍,鉆出榻來繞著躺在地上的狐貍轉(zhuǎn)悠。
小強盜還敢來看熱鬧?狐貍“嗚嚕嗚?!辈粷M地咆哮著,還想威脅這個讓他挨打又受罰的入侵者。
“閉嘴!”我厲聲警告。狐貍忙把還沒吼完的威脅聲強吞進(jìn)了狗肚子,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再冒挨打的危險。小狼放心地嗅來嗅去,干脆爬到了狐貍身上。狐貍極力忍著,任小狼在自己身上爬來爬去。
我看到他們終于能相容了,非常高興,拿起相機拍下第一張友好照,夸道:“乖,這樣多好,和平相處……”話未落音,狐貍驚聲尖叫起來!原來“友好”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簡單,這小狼趁狐貍受罰,找準(zhǔn)他的命根子,猛地一口咬下去,甩頭就撕!狐貍痛得“嗷嗷”直叫,一腳蹬開小狼。小狼像個絨球一樣“咕嚕咕?!睗L出一米多遠(yuǎn),翻身起來立刻叉著兩腿頭也不回地跑回榻底下,只見一條嫩春筍似的小尾巴顫顫巍巍地拖在身后晃悠,轉(zhuǎn)眼就不見了,留下狐貍蜷成一團(tuán)不住地舔傷止痛。
小家伙還有這一手?我傻眼了,防著狐貍,卻沒防著小狼,這小家伙真會瞅準(zhǔn)一切機會睚眥必報。我趕緊安慰狐貍檢查傷口。還好小狼崽力氣并不大,但是尖利的乳牙還是在狐貍的要緊部位扎出了幾個米粒大小的血點,最可惡的是小狼下嘴的地方選得實在刁鉆陰險。我趕緊又給狐貍上藥,這下可好,一人咬一口,公平合理。
強者有強者的優(yōu)勢,弱者有弱者的手段。誰能料到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小狼崽報復(fù)心竟然就那么強。雖然和小狼才相處了一個星期,但我常常感覺在生命力、競爭力、謀略、膽量、狡詐等方面自己都太低估小狼了。
狐貍和小狼,都是我疼愛的寶貝。雖然小狼崽需要更多的呵護(hù),但對狐貍也一定要公平。我把兩塊羊皮分開鋪在榻下,讓他們各占一邊。但狐貍擺出此仇不共戴天的架勢,憤而拖出屬于自己的那塊羊皮鋪在畫案底下另起狗窩,惹不起躲得起。狐貍讓步以后,我常有意識地多多撫摸夸獎他,避開小狼的時候還塞點零食給他,狐貍高興起來:“我在主人心中還是有特殊地位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