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是親戚關(guān)系,魏懷源那一巴掌便要落下。他忍住氣,輕笑,“她男朋友?現(xiàn)在里面蹲著的那個?我想他死還不容易?”
見慶娣臉色沉得像能滴下水,魏懷源不由笑容放大,“慶娣,好好讀書,你比愛娣有出息,舅舅舅媽還指望著你將來養(yǎng)老。其他的事別管了,你也管不了。”說完揚長而去。
“慶娣,你表哥……他前幾天又來找過我。我沒理他?!币ρ銔乖陔娫捓锿掏掏峦碌亟忉尅?/p>
自從景程出事后,姚雁嵐就渾渾噩噩的,自覺一顆心像藏在一粒光潔的繭里,直到那天在景程的靈堂得到一個擁抱。
以前不認識沈慶娣,只是聽過她的名字,在學校里留心多看了幾眼。沈慶娣雖說瘦高,但長相普通,就是扔在人群里迅速被淹沒的那一類人。
初識之時,只覺得她挺特別。不多話,眼神犀利,氣息冷肅??墒且婚_口,客氣但不疏離,誠懇而有分寸,極是溫婉貼心。
那天在靈堂,沈慶娣不作多余的安慰,就那樣上前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姚雁嵐立時覺得自己內(nèi)心快要崩潰。她撐得好苦,弟弟沒了,媽媽長時間地犯著糊涂,工作也停了。姜尚堯進了看守所,沒有一點音訊。家里存款不多,媽媽需要看病,她需要買菜買米,高考也考砸了。她模模糊糊地感覺是景程拖累了哥,見著姥姥和姜阿姨她說不出的愧疚……
這個擁抱來得如此自然,如此及時,她覺得生不如死的當口,突然萌發(fā)了少許活下去的意志來。
她需要這個朋友,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形象在慶娣心目中一落千丈。所以出了法庭,慶娣沒有來她家吃飯,她一時恐慌不已,怕慶娣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打電話解釋。
“你別搭理他就是了,他那個脾氣,就是貪新鮮,過些日子就淡了的。”慶娣偷看父母的主臥一眼,捂著話筒說,“聽我姑媽背地里說,我表嫂脾氣臭著呢,管得死死的,他不敢做什么。你放心好了。”
電話那邊長吁一口氣,慶娣忍了忍,還是開口問:“你想好了沒有?是復讀還是……”
“我,”姚雁嵐愁腸百轉(zhuǎn),“我想復讀,可你知道……還是找工作去吧,去我媽以前的文化宮賣票?!?/p>
慶娣耳邊回響起余老師在班里宣布“一等獎,聞山一中高二(1)班姚雁嵐”的聲音,憐憫之心大盛,手握著的話筒因用力而發(fā)燙,“有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你爸爸那里……還有姜阿姨她們怎么說?”
姚雁嵐的苦笑聲傳來,“我爸風流快活著呢。我真想不明白為什么世界上有這樣的男人,拋妻就算了,景程畢竟是他的骨肉?;⒍具€不食子,他為什么會這樣沒良心?”話音未落,電話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應該是在狂抹眼淚。
慶娣目光投注于門口她爸爸的一雙大皮鞋上,心有戚戚焉,無言以對,只得默然。
“這些也不敢拖累姜阿姨,請律師花了好大一筆錢,姥姥老了,看病吃藥什么的開支也不少。還有我哥在里面,每個月也要打點錢進去。我……為什么會這樣呢?”姚雁嵐嗚嗚地低泣。
為什么會這樣?慶娣凄愴難忍,眼睛也濕了?!拔疫€有點錢……”
“不要了。你也不好過,我們家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的?!?/p>
“照我說,你別介意啊,那個謝律師,我看著油頭滑腦的,說話做事都不果斷。我想……要不要和姜阿姨說說,換個律師?”
對方一陣沉默。
慶娣躊躇著,堅持說下去:“你們有沒有想過,今天這樣判很奇怪?匆匆忙忙的,有些疑點沒審清楚就下一個了。比如說聶小四死于槍殺,景程死于刀傷,刀是死掉的另外一個人帶來的,那么那把槍呢?槍是誰的?為什么謝律師不詢問證人?物證的重要性,我不相信他不懂。還有,姜大哥是不會做那些事的,我們都知道。就算他在現(xiàn)場,我估計他最多也就是幫景程打架而已。姜大哥運氣不好撞上了,按照打架斗毆什么的判,也就判個一兩年。退一萬步講,即使對方死無對證,現(xiàn)場有幾萬元現(xiàn)金,可是那幾個搶劫的自己認罪就是了,為什么不替姜大哥作證呢?這不明顯是那個姓聶的在搗鬼嗎?依我看,就是他知道姜大哥和景程的關(guān)系,買通了其他人。他們今天在法庭外面說的那些話我們不是都聽見了?因為他弟弟死了,他想害死姜大哥?!?/p>
一番話說得姚雁嵐愣住了,隔著電話線,只聽見那頭起伏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