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個月,我看見一篇文章,叫做《性教育的先決問題》(載4月30日《大公報》副刊“明日之教育”欄)。作者是袁敦禮先生。袁先生是國內知名的體育家。他這篇文章寫得很好,很清楚,很透亮,很明白,簡直無疵可指。其大意是說:“性教育,今已至困難時代。你不能把性教育即等于性衛(wèi)生;單從生理衛(wèi)生上來講性教育,是不夠的。從前還有許多事實可以從衛(wèi)生方面去講明性教育;現(xiàn)在醫(yī)學方法較前進步了,它無所怕,所以你講性教育已不能從生理衛(wèi)生的觀點說話,必須找到性教育的社會根據(jù)。有社會的標準與理想,方可指點青年,讓他謹慎。所以講性教育的時候,沒有理想的、標準的婚姻制度、家庭制度,即無從講起,故必于自然科學之外找社會科學的根據(jù)?!逼渌^先決條件者指此??墒钦f到婚姻制度、家庭制度的標準,簡直沒有人敢說。本來不同的社會之婚姻制度、家庭制度就沒有一致過,從來沒有標準。越觀察民族社會,越會虛心,越沒法講性教育。袁先生的意思是要求先解決社會標準、社會理想(即確定婚姻制度與家庭制度),再來談性教育。我想告訴他:你的話都對,別的談性教育的人也許尚未見到;可是你錯了!你錯在想從社會科學來解決社會標準、社會理想,從社會科學來確定婚姻制度、家庭制度。這個問題誠然是社會科學中之一部,然非從自然科學的生物學與心理學中找出根據(jù),便無從確定。他曾露出一句話:“家庭婚姻制度,自一面說是反乎自然的辦法,而另一面亦即人之異于禽獸而有今日的文化的原因?!痹壬倪@種話,是現(xiàn)代一般心理學家的見解。他們看婚姻制度、家庭制度是文化的、人為的、后天的、反自然的。社會上所有的道德標準、制度禮俗,都是反乎自然而強為的。因為人類想要社會有秩序,所以他自己想法子抑制其自然的沖動來牽就社會;及至抑制成習慣,就形成了禮俗制度、道德標準。普通的見解都是如此。袁先生有這么一個見解,對社會制度是這么一個看法,故不想從心理學找根據(jù),從自然科學求解決,而要在社會科學中去尋求。我想告訴他一句話:你要在這里找是找不著的,你還須從自然科學上、生物學上找;社會在“人”,除“人”之外無社會,你不從生物學、心理學上發(fā)見人類心理的真相,不能夠解決社會問題,不能夠確立社會理想與社會標難。我常常說:我們想認識人類,還得從人類在生物界的地位上去認識,不能拋開生物學的見地來認識人類。雖然人類在生物中是超群出眾的,然而究竟還是生物,所以非從生物界中認識了人類,便無從確立社會制度。此問題之核心,在人類心理;而人類心理的表現(xiàn)則在中國民族精神,所以民族精神是我們講精神陶煉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