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堿洗過了，浴鍋水面上都是白沫沫子。貧下中農(nóng)們認為那滑膩的沫沫子就和男女完事以后的東西一樣，竹窩里的人很憤怒，大罵：知識青年是狗戳的。

知識青年聽了一點不惱火，去灶塘里塞柴火，把水燒得咝咝地響了，蒸汽四溢。竹窩里的男勞力只能光著身子，像一只田雞蹲在浴鍋邊上破口大罵，知識青年都是狗戳的、炮子鬼！炮子鬼就是槍斃鬼的意思。知識青年笑得嘎嘎嘎嘎，哈嘴塌子還要大聲喊：“把火燒得越旺越好?！?/p>

阿毛回屋拿干凈衣服，聽見會計寶田和臘鳳在吵什么。從窗框洞里看看，寶田家大門關(guān)得鐵緊。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臘鳳這個婦女不該驕傲，驕傲就要落后了。

知識青年洗完澡，又去隊里的豬圈看了看。燒豬食的鍋子里燜著一鍋滾燙的山芋，各自挑了兩個，剝了皮，吃了。胥河的山芋又硬又香，吃得噎人，簡直像大栗一樣。有幾個男勞力也過來吃，山芋皮就扔在豬食槽里。幾只豬也懶得搭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們吃去。

連著十幾天都是很好的晴天，正午的太陽曬得如大伏天似的。稻場上很忙碌，白天曬稻，晚上打稻，曬干的稻子用風(fēng)車揚去草屑、稗草、癟籽，一擔(dān)一擔(dān)挑到倉庫里。麥子也種了一大半，再過幾天就要種大麥、栽油菜。

吃了一個夏天苦麻菜的鵝又肥又壯，屁股都要拖到地上了。竹窩里養(yǎng)的都是黑灰色的獅頭鵝，能長到十幾斤。它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紅掌撥清波，它們的掌生來就是墨黑的。獅頭鵝比較耿直驍勇，見到不順眼的人就把脖子低得像蛇一樣，扇著翅膀啪嗒啪嗒沖上來，冷不防就是一口。

秋天，大雁路過的時候，獅頭鵝就會抬望眼仰天長嘯，痛不欲生地看著天上的大雁發(fā)出陣陣哀鳴。同氣相求啊。獅頭鵝是飛不起來的，它們路都走不好。

久不下雨，大塘、長塘、月牙潭、荷葉潭里的水碧清，映著湛藍的天。水里灑落了好些楊樹葉，楊樹總是早早就做好過冬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