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八歲,不,六歲開始,你們就在逼我!”我深呼吸著,顫著聲音說,“他們自以為愛我,卻從不曾真正為我想過。母親欠了幾個爹爹,便用半生相還,讓我為她還!他們將我一人留在帝都,甚至連阿緒也帶走,我可曾說過什么?我自知他們亦關心我疼我,為我做了許多,但這些他們可曾想過是否我真正想要?”
我抬手捂住眼睛,聲音已帶了哭腔?!拔伊鶜q為儲,十三歲登基,一年里只見母親幾次。父君疼我,二爹寵我,到最后還不是扔下我?國師說,為帝須無情,不能軟弱,不能示弱,可是崇德宮夜深人靜的時候,你以為我在想念誰?可他們卻不曾來看過我,哪怕一眼……”
“豆豆……”微涼的指尖擷去我眼角滑落的淚,一個輕如落花的吻印在眉心,聲音里透著憐惜,“我不知你這樣難過……”
我拍開他的手,恨道:“你知道什么了?你自以為什么都知道!你是父君的徒弟,是二爹的義子,他們在你身上花的心血比對我更多,好像你才是儲君,你才是他們的孩子!”他張口欲言,卻被我打斷,“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他們不過是想讓你幫我守著這江山。他們舍不得我受苦受累,卻要我當這皇帝,還費盡心思地培養(yǎng)一個人來輔佐我,究竟是輔佐還是架空?我不過是個傀儡皇帝!可是他們憑什么這么相信你,甚至相信你甚于我?裴錚,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們每個人,甚至蓮姑,都說你愛我,他們愛我,做一切都是為了我,讓我相信你……你逼我、騙我、欺負我,你憑什么,讓我相信?”
“我連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信你……”我無力地閉上雙眼,聲音漸弱,連自己都聽不清了字句。
環(huán)著我的手微微收緊,在我背上輕拍著,裴錚的聲音低沉柔緩?!笆俏覀冨e了……”
“自然是你的錯?!蔽业吐暬亓艘痪洌瑵M腹委屈化為淚意,“我嫉妒你能討他們歡心,討厭你和他們一樣處處逼我。既要我當皇帝,又什么都不讓我做,登基之初我重用你,如今想來是我太天真,當初我若大權獨攬,全權親政,如今又怎么會受你脅迫……”
有時候想,我的存在,或許只是母親逃脫帝都的一個理由。這個地方,她自己也不想呆,卻留下我一人。
獨自一人。
“我并非脅迫你……”裴錚在我耳邊一聲輕嘆,“我只是……舍不得看你受累。義父說過,他們對你有虧欠,欠你的,我來還,我心甘情愿?!?/p>
這樣的債,她欠爹爹的,我還,爹爹欠我的,他還?!澳恰遣皇俏仪妨四闶裁??”我微有些迷惘,似乎邏輯上,是這樣的,我欠了他。
裴錚忍不住輕笑道:“你從來不欠我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說得多好聽啊……
我恍然回過神來,掐了他一把,怒道:“休得蒙騙我,你如今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自然是心甘情愿得很。國師說,我處在這個位子上,人人都對我別有居心,求名求利,求權求勢,你難道就別無所求嗎?你對我好,縱然果真處處幫我,難道沒有居心?”
“居心,自然是有的。但即便不奉承你巴結你,權勢地位,我同樣能得到。豆豆,你以為我做了這么多,想要的是什么?”他捧著我的臉頰,額頭相觸,幽深的鳳眸里仿佛有化不開的繾綣柔情?!拔蚁胍?,無關其他?!?/p>
到這時,他方說開了這句話。
我不知該不該相信,五年的帝王生涯,國師讓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裴錚。國師說的話……總是對的……
可是裴錚吻我的時候,我沒有抗拒,他有一雙多情的眼,讓被凝視的人以為自己亦被深愛,輕易淪陷。
他的手扣在我后頸上來回摩挲著,我在他懷里輕輕戰(zhàn)栗,只聽到自己紊亂的心跳和呼吸。
淺吻輒止。
我兩頰發(fā)燙地垂下眼瞼,聽到裴錚暗啞的聲音緩緩道:“豆豆,你才十八歲?!?/p>
“我已經(jīng)十八歲了?!蔽椅⒋?,糾正他的措辭。十八歲,早已經(jīng)成年,也早該成家了。
“我記得你小時候說過,不想當皇帝。我以為你不喜歡朝政,所以萬事親攬,你若想親政,我教你,還不遲?!?/p>
他何時變得這般好說話了?我驚疑不定地望著他,猶豫道:“你教我,那還不是又要全部聽你的。朝堂上那班人,都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p>
裴錚一笑,嘆道:“他們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這不是一樣嗎?”
我聽得面上一熱,他又說:“既然你不喜歡,那以后就都聽你的,可好?”
他這樣對我千依百順,著實讓我不習慣,難道真是病糊涂了?
“那……我還是最后問你一句,賀敬是不是你殺的?”
裴錚笑意本淡,這時只余一聲嘆息了?!拔艺f不是,你信嗎?”
“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你,不是你,還有誰?”
裴錚嘆道:“你對蘇昀深信不疑,對我深疑不信,我說再多,又有何用?若非堅信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我又如何能守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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