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烈日的霞光微微轉黃,夕陽漸落,在空中劃出一道安謐的弧線。紛雜的鬧街上遠遠便傳來電車的鳴笛聲,密密匝匝的車輛中,蜿蜒前伸的軌道漸漸消融在金色的浮光里。
駐守在德皖中學門口的黃包車夫紛紛伸長了脖子盯著那扇徐徐拉開的雕花鐵門。
左道處,高大的法國梧桐下停著一輛極為惹眼的黑色轎車,微風拂過,落葉旋至車頂。司機專注的望著洶涌的人群,手指有節(jié)奏地叩擊著方向盤,而后座的男子卻漫不經心地撥弄一只古舊的打火機,一遍一遍的開蓋又合上,啪嗒,啪嗒。
熙攘的人群中忽然擠進一道甜脆的聲線,"葉先生,你等一下。"
長發(fā)少女氣喘吁吁地停在男子面前,額上覆了一層微微的薄汗,想是跑了好一段路追出來的。
"葉先生。"她低伏著腰肢攔在他面前。
"三小姐。"俊雅的男子忍不住笑了,臉部的線條舒展開來,仿佛帶著書卷的香氣,"跑這么急,有要緊事嗎?"
宮惜歡呆了呆,隨即從書包里掏出一張精封的請柬,抿起嘴角甜甜道:"母親托我交給你的。"稍頓,又追問:"你會來吧?"
葉容接過信封,緩緩一笑,"榮幸至極。"
宮惜歡輕聲嘀咕了一句,"因為大哥的訂婚宴,我可就少了一天家授課了。"
葉容佯裝未聞,順手將信封夾入書中,目光瞥向不遠處的黑色轎車,溫和點頭,"司機來接你了,路上當心。"
宮惜歡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許久才依依不舍道:"那我回了,你不準食言。"
"好。"
司機恭順地打開車門,宮惜歡剛鉆進去,委實被嚇了一跳,當即興奮地抱住懶靠在座位上的男子。
"嘁,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宮惜在嫌惡地推開她,慢慢將手中的打火機收回西服的內袋。
宮惜歡卻是絲毫不顧他奚落的口吻,笑意盈盈地湊上去,"二哥,你幾時回來的?母親說你上禮拜打了龐統(tǒng)中將的兒子,宮叔罰你禁足呢。"
宮惜在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輕哼,"如今誰還困得了我?"
這話聽來雖然狂妄,卻也不假,現(xiàn)下整個上海有誰不賣宮家三分面子。早前宮老爺子遇害后,留下孤兒寡母執(zhí)掌宮家大權,親貴門人無不虎視眈眈,而宮家?guī)状鷨蝹鳎搅诉@輩才有兩位公子,宮老爺子戎馬一生智謀過人,過了當時風口,簇擁者反倒接踵而來。
因著租界的存在,上海具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饒是四處戰(zhàn)火,卻依舊繁榮昌盛。無可厚非的,實力雄厚的宮家便長期占據(jù)著金字塔的頂尖地位。
宮惜歡努了努嘴,隨手拿起旁邊一份報紙扇風,目光扯出窗外,這才發(fā)現(xiàn)司機沒有駛往回家的方向,好奇道:"我們不回家嗎?"